二十八、次子婚姻
1972年,二哥已经当了两年民办教师了。尽管他虚岁只有十九岁,但在当时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为了他的婚事,父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可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一时没有为他找到合适的对象。
在二哥刚当上民办教师那年,有一天,公社书记下乡检查工作。因为父亲是老党员,经常到公社参加党员干部会议,跟书记谈得来,所以,生产队长把书记安排在我们家吃饭和休息。在和父亲闲谈中,书记了解到因为家里困难,二哥中途辍学当了民办教师,他感到十分惋惜。公社书记认为像二哥这样的青年,应该继续上学深造。书记告诉父亲,如果以后有机会,就推荐二哥上大学。对于书记的话,二哥牢牢的记在了心底。可父亲并没在意这件事,也许他认为书记那么忙,不可能把普通老百姓的事挂在心上。
父亲虽然是一个老党员,但他大字不识一个,受封建传统思想的影响,对于自己儿女的婚姻,他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父亲的性格刚强耿直,向来说一不二。在家里,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二哥从小听话懂事,性格温和,尽管他明知道推荐上大学的事十分渺茫,但他还想等待机会。可对父亲这么早为他完婚的事十分抗拒,他并没有勇气提出反对意见,只能选择默默地接受。
这年夏季的一天,在公路段工作的大哥给父亲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他托人在离家三十里之外的一个叫小川沟的地方,给二哥找了一个对象。女方家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祖父是老红军,每月领180元的退休工资。父母虽然是农民,但家里粮食满仓,牛羊成群,日子过得十分殷实。过了一辈子穷日子的父亲,听到大哥介绍的情况后,十分高兴。在他看来,和这样富裕的人家结亲,自己的儿子不愁将来过不上好日子,他立即让大哥托媒人到女方家提亲。
提亲之后,媒人人带着二哥去女方家见面。二哥大高个,四方脸,眉宇间尽显着刚毅和聪慧,女方父母一眼就相中了二哥,女方父亲提出要到家里看家。听到这个消息,父亲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儿子的对象终于有了着落,忧的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家里住人的土炕上,除了外祖母铺着一条用纱布做成的薄褥子外,其余全是光席子,仅有的几床被子也是破破烂烂的。这样的家,根本经不住人家来看。
父亲实在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他把家里的里里外外打扫一新,从邻居家借来毡和毯子,把每个窑洞的土炕上,都铺得满满当当的。看家那天,我们家人才第一次看到了未来的二嫂。她也是高个儿,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和二哥显得十分般配。母亲和大嫂精心准备了一顿饭菜,热情款待了客人。吃过饭后,父亲还请客人们到生产队的瓜园里,品尝了刚开园不久的西瓜,我和妹妹也跟着一起去打了牙祭。
看过家之后,二嫂和她的家人都感到比较满意。接下来,就进入双方家长谈彩礼钱和定结婚日子程序。在媒人的说和下,最终确定彩礼钱200元,另外给二嫂买一台缝纫机,结婚日子定在了当年农历的八月。
现在看来,区区200元是一个很小的数字,可在当时那个年代,这200元对于我们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眼看着结婚日子就要到了,彩礼钱还没有着落,父亲每天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父亲想到了为我或者妹妹订娃娃亲的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
这一年,我已满9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妹妹还不满7岁,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帮大嫂带孩子。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眼看着媒人带着对方的父亲就来家里看人了,可我和妹妹却连一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大嫂急中生智,把一块用来做鞋子的包皮布用颜料染黑,才给我和妹妹每人做了一条短裤。对方的父亲见过了我们姐妹俩,选择了比他儿子小两岁的妹妹,和他儿子订了娃娃亲,彩礼钱也是200元。
给妹妹定娃娃亲的彩礼钱还没有在父亲的口袋里捂热,转手就由大哥交给媒人,送到了二嫂的娘家。由于结婚日子马上临近,买缝纫机的钱一时筹措不出来。二嫂的父亲是一个明理之人,他理解父亲的难处,自己出钱买了一台缝纫机。一直二哥和二嫂结婚四年之后,大哥才用自己的工资攒够了这笔钱,亲手交到了二嫂的父亲的手里。
二嫂正式过门后,一直感到十分纳闷。家里的光景和她看家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家里的土炕上,只有光溜溜的席子和几床破烂的被子,那白纱毡和红毯子却不见了踪影。每日两餐饭,顿顿吃的都是玉米面、高粱面等粗粮。吃过这样的饭之后,她胃里直冒酸水。二嫂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白米细面,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这样的苦日子。后来,二嫂谈起这段往事,她告诉我,如果不是放不下她的母亲,她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二哥结婚不久,公社书记为二哥争取了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当他得知二哥已经结婚,不符合推荐上大学的条件时,气得直跺脚。这场婚姻彻底浇灭了二哥心中的梦想,他感到十分绝望。加之他和二嫂从订婚到结婚,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闪婚。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一起,根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
在这场婚姻里,二哥和二嫂两个人都十分痛苦。二哥整天天闷闷不乐,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他和二嫂完全就像是一对陌生人。每天放学后,二哥一个人躲到了学校后面的山上去摘酸枣,直到天完全黑了之后才肯回到家中。二哥的不理不睬,深深的刺痛了二嫂的心。每次她娘家有人来家里,临走时,二嫂都要哭着送很远很远。她那种痛彻心扉的痛哭声,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对于二哥和二嫂痛苦,大哥和大嫂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对于他们苦心婆口地劝说,二哥总是一言不发。
直到这个时候,父亲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心里清楚,问题出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想了许多办法进行补救。二哥学校的校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老师,跟我母亲年龄相仿,二哥对她十分尊敬和信任。父亲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她请到家里开导二哥。二哥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密友,两人都被招了工,在外地工作。只要他们探亲回家,父亲总是找上门去,让他们劝说二哥接受现实,好好和二嫂过日子。可是,这些办法,对于二哥不起任何作用。
到了1973年,二哥和二嫂结婚都一年多了,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如果二哥和二嫂的关系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会耽误他们两个人一辈子幸福的,这是父亲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只得选择放手。为了慎重起见,父亲把大哥从单位叫了回来,他们两个人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后,把二哥叫到了面前,向他表示,同意他们解除婚姻关系。
按理说,二哥听到父亲这个决定后,应该高兴才对。可二哥并没有显出高兴的样子,他抱着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过之后,他沉默了好久,才向父亲表示,他不同意离婚。父亲让二哥说出理由,他告诉父亲,离婚等于自己抛弃了妻子,会害了她一辈子的,他不想做这样的负心汉。二哥希望父亲给他时间,以后会和自己的妻子慢慢磨合,好好过日子。
从此以后,二哥慢慢地对二嫂改变了态度。一年之后,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又过了三年,小儿子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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