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仪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显神志恍惚的蓝忘机,虽然明知含光君醉了,但景仪还是被现在这语气里透着些许暧昧柔情的话语搞得不知所措。他稳定了一下凌乱的思绪,清了清干痒的嗓子,小心翼翼道:“含…含光君?”,蓝忘机眼神依然呆滞,神情愣愣的,半嘟着嘴冲他含混道:“嗯!”,景仪只觉自己的头都大了起来。虽然对于含光君他再熟悉不过,但对于这样一个浑身充满着魅惑感觉的含光君,景仪不要说见,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此时此刻,蓝忘机本身俊极雅极的容貌之上还笼罩着一份朦胧,他双颊因那些微做点缀之用的姑苏天子笑而泛起粉红的晕色,在痴懵的状态下,那眸光深处却透着炽热和真挚,以及那不可探寻的隐秘忧伤。
“您…,您是要吃枇杷吗?”景仪这次撞着胆子再次问道。他已经顾不得去琢磨含光君口中的“阿婴”到底是何人了。在景仪看来,那个问题此时并不重要。他捕捉到了含光君的另一个诉求,就是“可以给我枇杷了吗?”。于是,不等蓝忘机的回答,景仪迅速纵身跳下屋顶,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卧房找来了一盘子枇杷,从中挑了一个最大的揣怀里再次跃上房。他微微气喘的焦急来到蓝忘机身侧,声音略带局促道:“含光…光君…,来…,你看,这是枇杷…”,蓝忘机望着景仪手里的那个枇杷,忽然嘴角上扬笑了。但与此同时也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且极为霸道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要!给我!”那样子根本不似一个修为高强的世家子弟,而分明是一个耍赖的小男孩儿的模样。
景仪显然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局面,他不自禁为难的“啊”了一声,然后便又开始了他那个自小的挠后脑习惯。他真的开始后悔自家枇杷露里为什么要放姑苏天子笑了?搞成现在这个局面,简直就是个灾难!景仪亦不敢坚持不给,因为他知道,就算含光君醉成那个样子,自己也还是打不过的,刚刚就已经验证了这一事实。他只得委屈巴巴的把那个最大的枇杷轻轻放在蓝忘机的手里。蓝忘机接过枇杷,如获至宝一般又露出了满足的笑靥,且那样呆傻的望着枇杷愣了半晌,其间还絮絮的道:“阿婴,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还是找到了的…。”后面还有零散的一些悄言细语,景仪听不真切,只是觉得含光君在说到“阿婴”那两个字时语气都会明显的轻柔几分,似乎光是那两个字都吹弹可破一般。
“含…含光君,您还是随我…回雅客堂…西堂屋去睡吧?”,景仪依旧硬着头皮的去小声规劝道,虽然他自己基本已经确定含光君根本不会睬他。果然,蓝忘机直接挥掉了景仪过来搀扶的手,他仰望着簌簌飘雪的天空,口中呢喃道:“走开,我要看星星。”说着,便再次原地坐在了屋脊上。景仪无奈的看了一眼泛着灰蓝色的雪夜,心里郁闷的想:这种下雪的日子,哪里会有星星?不成想,嘴上竟脱口而出道:“雪这样大,是没有星星的。”,待想要收回却发觉已经晚了。却倏然听蓝忘机温言道:“无妨,那就望会儿雪。”那声音竟似乎有几分清醒。景仪大喜,以为蓝忘机酒醒,他探身过去却发现蓝忘机竟真的仔细看起雪来,还时不时的将手心摊开去接那些摇摇晃晃飘落而下的雪花,只见他一脸的虔诚,仿佛那顺天而下的不是雪而是有生命的生灵。
景仪大失所望,但又不敢怠慢。只得也和蓝忘机并肩坐在屋脊上望雪发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含光君从屋顶上下来回房。只是他又不能轻易惊动阿爹阿娘或家里其他人,他不能再让另外任何一个人看到含光君醉酒的样子,包括思追也不行。景仪的直觉告诉他,那个“阿婴”不光是含光君的隐秘,更有可能是他的逆鳞。正思忖间,在他身侧的蓝忘机将手里的枇杷掰了一半伸到他的面前,然后定定的看着景仪道:“给,拿去!分你一半。”说完,便强行要往景仪怀里塞。景仪惊惶得一边不停摆手一边道:“含…含光…含光君,这不行,我…我…我…”,他“我”半天也没有“我”出后面的话,只听蓝忘机又道:“这可行。曾经,你不也是要把天子笑分我一坛的吗?”言毕,他干脆直接将掰了一半的枇杷塞进景仪因惊诧而大张的嘴里。此后,便不再言语。
景仪口里塞着枇杷不能说话,他只能“呜呜”的发出声音。此时雪花变小,纷纷扬扬的零散飘下,天空也由先前的灰蓝逐渐变为深蓝,渐渐有几颗灿然的星星悄悄露出。景仪终于用手将半个枇杷从嘴里拿出,他觉得今日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或是他哪里做错了,不然,此刻这种无比煎熬的不是“惩罚”的“惩罚”为什么要他来承受?他真的开始怀疑面前的含光君是不是被夺舍了?他脑海里已经多次冒出了大不敬的想法,即谁来给含光君脑后一棒,将他打晕,反正总之就是把他弄懵然后再弄下屋顶就行。但显然的,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整个万象镇蓝府都沉浸在睡梦中,是不会有人来帮景仪做这样大不敬的事的。
景仪思及此,他望了望下完雪后碧空如洗的深蓝色天空,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十分不情愿的用手推了推身旁的蓝忘机道:“含光君?雪停了,有星星了。”,片刻后无人应答,他再次推了推,却被蓝忘机一把将手抓住在胸口。景仪登时大惊失色,他刚要下意识的将手抽回,怎奈蓝忘机的臂力惊人,景仪抽了几次都纹丝不动。正当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却是自己的双手被蓝忘机用手轻轻的又放回了身侧,而此时蓝忘机则一直是闭着双眼,他仍然没有酒醒,只是嘴里淡淡道:“阿婴,别闹。亥时到,休息。”说完,他便真的就睡着了。
景仪这次彻底的颓然瘫坐在一旁,他不知道刚才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意味着什么?那个“阿婴”是谁?是某个世家子弟吗?还是女修?含光君有心上人?但怎么好像也是从没听说过?还有为什么含光君要找“阿婴”?“阿婴”找不到了吗?为什么找不到了?他去哪儿了?什么“曾经要将姑苏天子笑分一坛”的?这和那个“阿婴”有关系吗?含光君为什么喜欢“枇杷”?对了!含光君还特别喜欢兔子!这又是什么原因?!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景仪头痛欲裂,他忽然之间打了个激灵,觉得曾经无比熟悉的族人,却好像事实上有这么多的秘密,他看着斜倚着房檐熟睡的蓝忘机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银铃。景仪的好奇心顿时又骤起,他蹲上前去仔细端详,只见银铃上镂刻着精美的莲花纹饰,整个银铃透着古朴淡雅的气质,最为特别的是缀饰流苏,是很少见的黑红色。景仪从未在其它任何姑苏蓝氏子弟或是云深不知处内见到过类似的饰物,但能成为蓝忘机贴身之物的却也不会是等闲之品。正当景仪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却是想到了什么,好像这样的饰物在哪里见过?但待景仪仔细去想时,却将那唯一的一丝印象也模糊了起来。忽然。蓝忘机翻了个身,但银铃仍是被紧紧握在手里,只听他又呢喃呓语道:“阿婴,你告诉我,到底孰正孰邪,孰对孰…?”说到最后,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修养的神清气爽的思追从东堂屋推门而出,正迎着阳光舒服的深了个懒腰,他眯起自己的一双笑眼,却从视线的缝隙中看到对面屋顶上似是躺着个人。还没等到他看清是何人,只见那人一个翻身不稳,沿着屋瓦正一路滚下来。滚落的趋势也惊醒了对方,“啊啊”大叫的声音使思追辨识出了是景仪,他也顾不得许多,疾步向前冲去,在景仪马上要掉下来的瞬间思追已经在下面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等候。
“呃!”两声闷哼过后,景仪和思追两人同时栽倒在地。虽然思追已提前在下方接住了景仪而减缓了摔落的力道,但两人还是跌得七荤八素。景仪见接住自己的是思追,想到他之前还有伤,顿时担心道:“对不起,思追,真的对不起!刚才有没有伤到?!”,思追轻咳了两声,连忙说:“不要紧,我无事,景仪。倒是你?怎么跑到屋顶上去睡了?”思追这一番相询,令有些恍惚的景仪才回忆起了昨晚醉酒后的含光君,他慌忙四下张望,却哪里还有含光君的身影。正在不知如何解释时,却听身后西堂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见思追收敛神色,退后一步欠身恭谨的对景仪的身后道:“早,含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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