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的时候,家里开始有了第一只画眉,它的叫声总是穿透在冥冥晨雾中,低下头,眼周还真有一圈白色的纹理。难怪要叫画眉,那为啥不叫白眼呢?
走上院落的台阶,海棠花在金秋的光影里逍遥着。绯红之色吸引了蜂围而舞。南国的秋季,总还留有生机。蝶阵不已似初夏那般盛大。秋风中偶尔看见几只老蝶,苟延残喘地飞着。用仅仅剩的生命力在为自己已不再绚丽的羽翅呐喊。咳,我感觉到,有时候,人也都带着这种影子。
留在院落里的,不只是这种萧条之景。同样,存在生命怒放的,还有秋菊,蟹爪菊迸发出笑迎风霜的金黄。我听见老芦花鸡在芭蕉树下座盘的咕咕声。她是一只极有经验的老母鸡。当时阿妈从地里带回来时,它就已经在长第二次毛了。那个样子羽未丰的陋姿,我至仍能在画中看见。画就放在老木柜里。柜是老樟木炮制而成,并雕有龙纹。上面的每一面,都是一个故事,而我,就是在这个故事下长大。老芦花鸡的青涩画面再度打开于眼前,当年歪着头,斜视芭蕉新绽之蕊的样子,极其搞笑。春鸡窝里蹲,妈说,抱窝鸡是真正的好母鸡啊,那才是能孵蛋的良好现象。如今的它,依然担负起照看鸡宝宝的重任,似乎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孩子长大了,都去了哪?
画眉在养了三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夜晚,扑腾的特别厉害,吱吱喳喳的叫唤。人们以为是隔壁的猫来了。但是竹笼那么结实,量它猫也没这能耐打开。可第二天出乎意料地发现:它消失了!笼子里留下了几片残羽。这是何人所为!阿公怒气不小,质问起左邻右舍。可看到最后,也未发现不对劲。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了串门的玩蝈蝈老头儿,一语道破天机:画眉准是叫耗子吃了!这个回答让大家不能理解,画眉明明挂在老屋大厅的笼钩上,耗子如何到悬空的位置?老头儿四下看了看,断定说道:耗子是爬上了房梁,从上面跳下来,落在笼子上。然后咬坏了龙子,爬进去吃掉画眉!大家伙一起把笼子拿下来,就着老头儿的话寻根而视,果不其然,笼上明显的啮牙印,清晰的痕迹再现了昨晚画面奋力还击但最终不能逃离悲剧的线索。有时候,让心出血的,不是你一直渴望而不可及之人,而是你花心血培养出的凡人,就在一瞬间,从眼前消失殆尽........
我记得九七年的初夏,我刚从学校放暑假回来,那时的公共汽车可不像现在这么高效,半路抛锚那是家常便饭。有得座回来已经是莫大的好运。火车也没有现在高铁的飞驰。都是以老式的轰鸣声,诉说自己的风雨兼程。进门之后,阿妈兴奋地抓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两个只鹦鹉,还有一只是大家伙,站在横木上,脚让拷链栓上了。还冲着我喊:你好,你好.....令人捧腹。两只鹦鹉是阿公从朋友那买的。朋友是个花鸟迷,这只巨大的,额,我当时不知道叫什么鹦鹉,只能是傻傻地望着,后来查询得知:是金刚鹦鹉。吃坚果与水果。也吃菜叶,还有些昆虫。原本不知道,后来发现它会啄食飞来的蝴蝶蜻蜓蜜蜂之类的昆虫,也啄天牛之类的大家伙,有一次竟然把天牛咬来吃。这嘴,我也是醉了。吃菜叶是在一次阿妈淘米之时,它老叫唤,阿妈顺手就拿着菜叶想堵上它的嘴,没想到它张口便把菜叶叼起吃了。这大家伙至今没有给它名字。想起那段时光,我们家天天乐乐呵呵的,三只小动物给我的生活,也带来了些野味。
有一阵子,阿公突然咳嗽不止,请医生看了好几次,都说是气管炎。然后渐渐的食欲不振,人开始日渐消瘦,那时正是中秋,大家伙一致商量决定过了中秋,再到省成大医院去检查一下。检查那天足足等了十个小时。当下午拿到结果时,阿妈哭晕在地:是肺癌,晚期。
秋风带着肃杀之气侧身吹进窗口,有种毛骨悚然的脊僵感。
阿公当时就站在阿妈的背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扶起阿妈说道:回家!
这两个字非常沉重,似乎花了巨大的力气。阿公拎着手提袋艰难走着,走的很苍白,很悲凉。
此后,阿公的身体慢慢垮下去。不知道是何原因,他突然开始养鸽子。
鸽子有好几种,纯白的,略灰的,灰黑参杂的,养了几十只。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鸽笼,那些小鸟们像得到释放一样,争先恐后冲出笼子的禁锢,冲上云霄,蔚蓝的晴空下,它们不亚于是一道风景。秋的天永远是那么高,红枫残叶不时吹过,伴着秋风。那种感觉,让人得到释放。傍晚,它们带着天空的气息又身披晚霞的余辉,落在出发的原点上,楼顶的时间,在此时走的很慢。阿公就这么每天看着,看着,含水的眼神中充满明亮。
就在那段日子,不知道阿妈听谁说:鸽子能补气!附近的菜市场鸽子价格昂贵,于是她打起了阿公养的鸽子主意。一天夜里,趁阿公不在,她摸黑偷偷抓了只较大的白鸽,拿到厨房里,飞快地关上门。
:你干什么。
厨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阿妈被这喝声吓着了。慌慌张张回头一看,阿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手里拎着一个带着,里面有一朵花,那是虞美人,今天是阿妈的生日!
:没!
阿妈迅速将带血的鸽子藏到背后,鸽子还在半挣扎着。声音极度痛苦。
此时的阿妈,很像杀手。
:我看看。
阿公走过去,抢过来一看
你。。。你。。。眼看着自己的鸽子被害,白羽上满是鲜血,愤怒之气让他成为一只老狮子。
你为什么要害它们,你为什么。。
突然,阿公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老头子啊!阿妈冲了过去。
几天之后,阿公走了。
阿妈放走所有的鸽子,亲自埋葬这只被害的白鸽。阿妈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像凶手。
那年冬天,阿妈又亲手埋葬了我们家那只芦花鸡。她属于自然死亡。走的很安详,很平静,座在窝上,只不过,低下了头.....
阿妈把它埋葬与芭蕉树下,那里现在是隆冬,芭蕉叶已经不再那么蓬勃了。枯叶与绿叶参杂着。南国的冬季,总是会留有生机的。
后来我们搬到了套房,老院里空留阿妈一个人,她坚决不和我们走,说要留下守护这个地方。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童话中的青鸟已经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而中国的青鸟使者,是历练爱情的见证者。
雨栀晨跑回来,
:妈妈
刚刚会走路的儿子摇摇晃晃跑过去。抱住雨栀的大腿,拖在地上不起来。
:快起来。
雨栀笑着拍了下它的胖屁股。儿子圆圆又肉肉的,很可爱。雨栀在月子里经常喜欢点他的小脸蛋 。这也成了她月子里最萌的开心事。我走过去递上毛巾,
:吃早饭咯。
:恩纳。雨栀冲我挤个眼 。温柔中带着一丝恶搞。
今天我和雨栀约好回老院落看看 。她是第N次回去了。而儿子却是第一次。昨晚兴奋地跟雨栀闹了一晚,问这问那:
妈妈,老院好玩吗?
妈妈,老院里有多少鸟啊?
妈妈老院里有老巫婆和大灰狼吗?
妈妈,熊大和熊二他们为什么不住在老院里要住在树洞里呢?
孩子的问题永远没完没了,雨栀说,这个啊,是因为你想的好多啊!哈哈
雨栀笑着和他周旋,自己也快被带进去了。变得越来越跳跃。自从有了儿子,雨栀的思维似乎变得和孩子一样也跳跃开始了。一次晚上,她开始抛出许多问题:
老公,我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啊?
老公,你说孩子长大会像谁啊?
老公,你说话啊?
老公,你........
原来我已睡熟了。
再累,我也有她。
当初和雨栀相遇,就是因为一只鸟 。它在一天清晨里,带着阳光落在我的窗前,一直叽叽喳喳在歌唱着。我顺手将窗口关上。但是似乎没多大作用,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存在。我终于被吵醒了。索性将窗口打开,仍过去一只拖鞋,但是没砸到鸟儿,却砸到了楼下的雨栀........
还有当时她随身携带着的那束花........
老院落里,阳光普照,儿子在不再热闹的旧石板台阶上上窜下跳,抓着昆虫。蟹爪菊现在只有绿叶。但是花苞已经隐约绽出了。院里一切显的那么安详。似乎阿妈正在看着我微笑。楼顶上,传来一阵鸽子飞过的歌唱。
:宇宸,儿子累了。
雨栀轻轻抱起儿子道。
:恩,好的。
我习惯性地让开一个座位。毕竟昨晚闹腾太厉害了,有些困。有时候好奇心也不是越多越好。
但是孩子的好奇心,是很值得保存。因为他们正逐渐消失。
雨栀轻轻哼起摇篮曲,一直以来,她哄孩子睡觉的歌声,永远是轻音乐。
草原的天空,蒲公英飞翔
美丽的梦想,挂在马头琴玄上.....
哼着哼着,雨栀眼神中含水。
泪,一不小心就打湿孤单的脸。
我拭去她脸上,孤单的泪滴。
她轻轻靠在我肩膀上,手上抱着的儿子,似乎是整个世界。
我知道她被此刻的场景感动了。于是就让她这么靠着,靠着。一直到后来.....
流浪的鸟儿有很多,但是流浪的心却更多。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悄悄关注我们。
雨栀说:梦境是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当我们通过梦境,看见另一个世界时,你会看见有众多的童心在哭泣。他们化作现实世界里流浪的鸟儿,在飞翔。
因为心灵,是渴望得到自由,渴望得到释放。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安详的了,我时常现在想。
雨栀说,嫁给我,她很幸福。
想着想着,不知从谁家的电视里,传来《侠岚》的片尾曲:
春风化雨不变的信念如此蜿蜒
夏月蝉歌默默的思恋无际无边
秋之落叶渺茫愿望飘于天地之间
冬去春来,乾坤难变的风中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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