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徐南夜震惊了。因为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些菜实在太少了。徐南夜以为是下人的疏忽,以为舛帝会生气,但看看那家伙的脸色,又好像习以为常。他很优雅地坐了下来,见徐南夜依然站着,颇为赏识地多看了几眼,满意地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她现在可以坐下了。
徐南夜:“……”
她忍不住觉得奇怪。按照她的想法,舛帝是一个极为在乎礼节的人,又身为君王,那些繁琐的形式仪仗自然少不了。可这偌大的景明城中,各处皆是精钢,没有半点装饰性的物件,而且竟是一个婢女宦官都没有,她自己各处逛了逛,似乎也没见着什么妃子,倒是在走廊上,若是踩到了某个特定的地方,就会触发机关,幸好她躲得快,不然不得成筛子?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没提醒她。(无辜躺枪的舛:你上次来我明明说过的……)
园林也少得可怜,唯一的花园是小舛兄口中的“后山”,她去看过,荒凉得很,根本没有特别打理过,明明已是春天,依然黄草满地。
这些已经够奇怪的了,而现在,如果是个正常君王,或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一顿饭也应有五六盘菜,而不是眼前少得有些悲凉的两盘菜。
而且……木碗木盘木筷子,桌子是没有一丝花纹铁桌。如同平常百姓一般的简单。
她不禁肃然起敬。这家伙脾气是臭了点,但综合上述这一切来看,似乎又是前无古人后也绝无来者的贤君。
她尝了几口饭菜,心下赞叹好吃。毕竟是皇家啊,虽然少了点,但很精细呢。
舛帝坐在她对面,看到她的表情,淡淡地笑了。
“好吃吧?”舛帝不经意地问。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徐南夜难得地在外人面前如此不拘束,眼睛亮亮的,放开手脚夹菜刨饭。
“那今天中午你洗碗吧。”舛帝心情极好,颇为优雅地慢慢吃。
“你!”
他令堂的!这下再美味的菜肴都没用,她生气惹……
徐南夜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安什么好心!她虽说的确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鬼神之医在江湖上地位也不低,绝不会自降身份去给他当洗碗工!
“……凭什么!”她是自尊心强到有些敏感的人,最讨厌这种看不起她,故意侮辱她的人。
什么嘛,她刚高看他一等,马上就来拉仇恨值,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喂,朕都做了饭了,难不成还要朕洗碗?”舛帝白了徐南夜一眼,似乎颇为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还有,你目无尊长,朕叫你洗碗,你竟反问凭什么……嘛,小心朕治你的罪。”舛帝又夹了口菜,半开玩笑地说了句,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所以错过了徐南夜脸上精彩的表情。
这家伙……是行不惊人死不休么?
太惊世骇俗了好不好啊喂!
徐南夜愣了好半天,直到见舛帝快把菜夹光了才忙抢着夹菜。
好吧,其实心中的愧疚大于震惊。
舛帝这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直到第三次“哐当”在厨房响起时,舛帝冲进来,抢过徐南夜手中的抹布,皱眉,如同赶瘟神一样赶徐南夜:“算了算了,朕看你根本不是洗碗的料,你还是快快回房歇息吧!”
徐南夜一脸理所当然地往外走。
“你等会儿,”舛帝摩挲着碗壁,问,“哪些是洗过了的?……你这是还没开始洗——”
徐南夜微笑地看着被自己噎住的舛帝,笑靥如花:“全都洗过了。”
看着舛帝一脸无奈的样子,徐南夜心中笑开了花。谁叫他整天一副拽样儿,相比起来,小舛兄简直如同天仙。
舛帝认命地开始重新洗一遍,边搓碗,边吐槽道:“你在雪山宗想来是锦衣玉食,没干过什么活,朕居然会想让你来洗碗……幸好碗都是木制的,没摔碎,不然朕非要你赔不可……”
“……”
“嗯?怎么不说话?”舛帝看看身后,却发现一把刀抵在自己的脖颈。
徐南夜阴沉着脸,看着他。
舛帝歪歪头,看着徐南夜的脸色,忽然冷漠地笑了笑。
“不至于吧?宗主火气这么大?说了几句就要灭口?”舛帝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站起来,靠在一边的墙上,丝毫不在意喉咙边的小刀,因为这么个动作,徐南夜从俯视他变成了仰视他,撇撇小刀,挑眉道:“朕真应该先搜你的身,把所有利器都收起来,你这动不动就拿刀抵别人要害的习惯还是没改。”
徐南夜瞳孔一缩,声音极为寒冷:“你还知道我是雪山宗宗主?”
舛帝不明所以:“有何不妥?”
徐南夜决定从头问起:“你怎么知道我是雪山宗人?我虽然医术很厉害,雪山宗也是第一治疗宗族,但是我真的……与雪山宗无关!你应该也听说过,鬼神之医特意在江湖上澄清过,自己不是雪山宗人。”
“你很好笑你知道吗?”舛帝听完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统一人格之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他是如何推理出你是雪山宗宗主泱莲的,当时你还承认了。怎么?你还想听我再推理一遍?”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承认这种事!”徐南夜暗骂自己糊涂,居然连这种事都这么简简单单地承认了,
自从泱莲九岁,宗主夫妻双双被刺杀,泱莲不得已成为宗主之时,她就被选为泱莲的侍卫,一边两人交换姓名以免重蹈覆辙,一边她守在泱莲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也有些副业,一些大到不得不动用她时,她也会去做做任务,只不过,每当那时,师父——也就是代理宗主——就必须得看好泱莲,否则一个不小心,那家伙就溜得没影了。
但关键是,只要她出来做任务,且任务与雪山宗无关,她就会用她在江湖上的身份——鬼神之医。否则的话,有些任务不是很符合雪山宗在江湖上的正面形象,若是被人知道,雪山宗地位恐怕会下降。
给舛治病,与雪山宗无关,所以,这家伙不可能,也不应知道她是雪山宗人,以泱莲的身份,甚至是宗主。
“爱信不信,”舛帝一脸无所谓,顿了顿,道,“请把刀放下。”
“你要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徐南夜不依不饶。
“朕要公布于众的话,早就做了,怎会现在还在这儿被你拿刀抵着?”舛帝终于失去了耐心,皱眉,拨开了徐南夜的小刀。
“现在,闲杂人等,请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朕是不知道,朕身边竟有这么个没用又危险的人。”舛帝一边继续搓碗,一边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徐南夜收起小刀,欲言又止,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舛帝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所以,舛帝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那……就不杀了?
毕竟是君王啊,又众所周知鬼神之医在给他治病。嗯,还是不杀了,对鬼神之医的名誉不好。不管是杀手还是医师,都是要讲信用的嘛,说要杀你就不会治你,说要治你就不会杀你。
这下麻烦了,刚刚一时激动,居然做出拿刀抵舛帝喉咙的事。不过也怪不得她呀,她当时以为舛死定了,就没有再往后想这么多。
现在他一定没有像之前一样信任她了,可他是病人,病人与医师之间,又必须要有信任,更何况还是精神上的病。如果她和他之间没有信任的话,那是很耽误治疗的。
“内什么……”徐南夜想想,自己还是道个歉好,虽不见得那些减去的信任能回来,但至少,出于礼貌,也该这么做。
“你非要在这里惹朕烦心是不是?”舛帝已经是一脸不耐烦,“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舛帝站起来,俯视着她,指着门口,低声地,吐字清楚地说:“滚——”
徐南夜瞪着他。
良久,她咬牙切齿道:“好,我滚!”说着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停下来,很认真地说道:“舛帝,你终要为你今天所言付出代价。”
舛帝嗤笑,道:“乐意奉陪。”
于是徐南夜就气呼呼地走掉了。
真是的,那家伙知不知道刚刚他自己差点死了啊。
那个极度自负的样子,她见一次不爽一次。
结果不仅歉没道成,还嘴欠又说了句……
啊!
徐南夜哭笑不得,很想打自己。
很绝望——她有时呢,理智得过头了,有时又太鲁莽。这样她很绝望耶。
如果能理智到底或者鲁莽到底该多好,至少不用纠结后悔。
哎,平庸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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