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左右邻居
自母亲和婆母相继离世后,除了年幼的女儿,我再也找不到可以倾诉心怀的知已,也失去了那每晚都“叨叨叨”的被婆母仔细玩味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的爱情故事的甜蜜滋味,体贴入微的苏北男子的温言款语。婆母口中无数遍描绘的形象,像走下爱情圣殿的东方王子,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和丈夫的粗枝大叶一比较,留存于心底的爱情之火已变得扑闪迷离。亲情成了我攀附的另一根救命稻草。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该学习做一个好母亲。孟母三迁的故事深入我心,我没有孟母那样的条件,那我也要尽力为我的女儿撑起一把能够遮风挡雨的大伞。我能够给自己女儿的除了遗传基因而外,还有我的一言一行,还有我的柔情和陪伴。
其实我自己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虽然已过了而立之年,依然像一株未站稳的秧苗,得东倒西歪地依傍着女儿,一起成长。左右邻居就成了我的另一个参照系。
先来说一说我右边的邻居,就是那个快人快语,说话不带喘息和停顿,一开口,就像机关枪扫射般,不一次性吐完就难受的圆脸个小的月红。
接扫雪都说有本事的女人,言如其人。怎么叫做有本事?那句流传了不知多少年,或是多少世纪的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以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则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否经过无数对夫妻多少年,多少代的实践,从而总结出来的名言,又是否畅行无阻。反正,我在月红嫂子身上是看到了成功的范例。她们家的大哥被她调教得服首贴耳,就像那单轨列车,只听月红嫂子这节火车头的调度,不敢脱离轨道半步。又似那正值花季的蜂蝶,只围绕月红嫂子这朵黑不溜秋的花儿转。月红嫂子的魔力,跟地球引力不相上下。
我在一旁看着是既羡慕又纳闷,有心开口问吧,又不知道从哪儿打开话闸子。从旁观察,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夏夜,家中闷热难耐,我们一群邻居搬着长条凳在门口纳凉。天南地北地扯着闲话。看他们谈得高兴的时候,我趁机抛出了我的疑问,我问大哥:“你和月红嫂是怎么认识的?”他们看我一副认真探寻的样子。大哥就笑了,说:“是你嫂子当初死乞白咧地粘着我,非我不嫁。我没办法,最后只好把她娶回来。否则,你看我这么白白净净,高高个头的美男子,怎么会看上她黑叼秋,婑咕咕咚的呢。”月红嫂子脸孔一摆,真有点黑脸包公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其他人也被大哥的话逗得哈哈笑起来。
“别听他瞎说”,月红嫂子故意瞪了大哥一眼,大哥立即纳纳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月红嫂子这才笑弯和眉,大尖嗓门又开了炮:“晓不得是哪一个硬缠住人家,要我把他家!还记得呢,我在秧田里拔草,你家哥哥硬在这边陪住我,让我哒哒骂都骂不走,涎皮涎脸地跟住我。他家那么穷死了,不是我把他家,他还娶不上老婆呢!”听月红嫂子这么一说,旁边人都哄笑起来,指着大哥说:“当时他都急死了,哪还顾上黑不黑的。”于是,大哥也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耐心寻味的爱情插曲,令人生出无限的想象来。他们也是从一穷二白起家,靠着夫妇俩起早贪黑地勤扒苦挣,月红嫂说,当初大哥做木匠活又累又没得吃,瘦得像个屎壳郎,这个几年跟着他师傅出外学习跑业务,生活好转后,才养起来的。
我们这个苏北小镇,地处高邮湖西岸,三面环湖,南达扬州市仅50公里路程。听丈夫说过,这里地处高邮湖岸最低洼的地方。高邮湖就像一口煮饭的大铁锅,高悬于小镇和高邮城之间。九一年发生了一场大水灾,高邮湖满溢,小镇四乡八邻成了重灾区。听他这样一说,让我想起我们上初中时学习的地理知识,对这个地方的描述。河汊稠密,水产资源丰富,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都是因为洪水泛滥引起的。
接扫雪这些都是解放前的老黄历,解放以后,人民政府带领众乡亲修建了防洪大堤。洪水决堤泛滥的状况就很少发生了。91年的那次洪水决堤我还在广西上高中,而2003年那次预警,我是亲历的。
富裕起来的月红嫂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了教育下一代身上,她们的女儿也争气,学习成绩是我们这个庄台上的姣姣者,她女儿渐渐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人家家的孩子”,像榜样一样被邻居挂在嘴边,来教育自家孩子。我曾向她讨教过教育方法。她也不保守,竹筒倒豆一般教给我经验。那就是严格要求,必要时还动用武力为辅。这后一种我就只好持保留意见了。毕竟,各个孩子的性格不同,需要因材施教。
月红嫂因了大哥的发迹和女儿的出息,在我们面前说话就或多或少多出了些底气,一般人都不会当面驳了她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她的形象在邻居面前似乎也一下子窜高了许多,说起话来就更容不得旁人插话了。再加上她做家务活更是一把好手,凡是家里的事情,她都大包大揽了下来,爬高上低,洗晒抹擦,家里的地板抹得能照得见人影。几个邻居都说她家饭粒掉在地上,都仍可以拣起来吃。可见她有多干净勤劳了。
月红嫂还有一个怪脾气,就是年岁比她小的人,和她碰面,须得你先向她打招呼,否则她哪怕跟你撞上了,也不会主动先吭一声。我嘛,没她能干,也没她有能力,再加上懒,总是被她批驳,再加上有点小自卑,也就渐渐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多见面打个招呼。而她打扫卫生时,顺手从窗子向后门外丢垃圾的习惯,也是我不苟同的地方。有一次实在忍不住,我和大哥私下里说了一下。不知道大哥回去是怎样和她解释的,从那以后,垃圾丢的次数少了许多,但仍没杜绝得掉,就像生长的毒瘤顽疾难以根除掉一般。她一般喜欢和我老公谈话,还是对我略带一点跟外乡人难以沟通的偏见在其中,用一句土语方言就是:“和侉子没说头!”
这样,我和她的关系就仅限于点头之交。但她的勤劳成了鞭策我的警示牌,她对女儿的严要求也成了我教育女儿时的一个手段。每每女儿不听话,我就会把月红嫂抬出来,问她,是不是也想要我像“大妈妈”对姐姐那样来对你呀?女的小的时候,还能凑效勉强唬得住她,待稍大一点后,女儿就会说那种教育方式是“法西斯,没文化的人才用的。”直到女儿长大后的某一天,和我吐露了她心里的不满。说她小时候一直生活在邻居姐姐高大形象的阴影里,而大妈妈以女儿为自豪衍生出来的优越感,让女儿的自尊心受挫,是不健康的教育理念。唉,谁让做妈妈的没有事先领取上岗证,就只会选择邻近的优秀孩子作为教育自家孩子的参照体。看来,我仍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所以,也就不能要求有一个更为合格的女儿。因此,女儿也就安之若素地和我平起平坐,像朋友那样相处。月红嫂也只能算一个以丈夫和女儿为荣的邻家大妈妈。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一个能干,吃苦耐劳的富裕起来了的农村妇女,而且也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女儿。在处理婆媳关系方面却是不太尽人意的。就省略不说了。毕竟,农村的婆媳关系,比起城市来,更为复杂,更为琐碎。扬其长,而避其短,是中国人的美德。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理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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