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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浮生梦
我们在小学的班群里定下了一个时间，在14年腊月二十八，聚一聚。此时离我们毕业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我想知道这六年大家在做什么？是胖了还是瘦了？过的怎么样？
那是二零零八年。那一年国内发生了很多重大事件。
1月10日，中国浙江、湖北、湖南、山东等19个省级行政区均遭受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因灾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到537亿元。
3月，全球金融危机，并波及中国。
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8.0级特大地震，本次地震已造成69142人遇难，374065人受伤，失踪17551人，累计受灾人数4624.9048万人。
8月8日，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北京举行，共有2万多名运动员、教练员和官员参加北京奥运会。
9月16日，三鹿、伊利、蒙牛、光明等牛奶检查出三聚氰胺超标，导致许多几月大的婴儿患上泌尿型结石病。
9月25日，神七飞天，中国航天员迈向太空的“第一步”。
12月18日，燃油改革定案。
那一年，我们11、2岁，处在懵懵懂懂发育阶段的我们，总是会对“大人的世界”抱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我在一次科学课上问老师：喝了交杯酒是不是就可以生孩子？
那一年，我们很忙，我们在五月燥热的天气里，在校车的接送和班主任的带领下，奔波于武昌、汉口、汉阳的几所著名初中的考场里。
那可能是我们第一次离开父母的怀抱，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
坐在前面几排的女生半跪在车座椅，额头贴着车窗，对着车窗小口哈气，然后在眼睛底下那团雾气上，用手指画着猫狗以及那些她们想象出来的小动物。
中间几个比较书生气的男生，边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景物、房屋的轮廓退到远方，边用钢笔在一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写着。
后面的男生围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其中一个男生玩PSP，还时不时发出喝倒彩的声音。
而我，则坐在班主任旁边。我还记得她在看钱钟书的《围城》。
她教了我们两年语文课，每次上课时，她都不紧不慢地在黑板上写着这节课的课题和学习目标，坐在第一排的我每次都希望她能再写慢一点。
我仰起头，凝视着她的背影，好似能让我品尝到大白兔奶糖的甜味，这种甜味会直接飘进我的心里；然而她一转身，甜味刹那间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我闪躲之后的脸红和心慌。
讲台上的她讲台下的她俨然是两个人。讲台下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为我们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前忙后，还和我们有说有笑；可她在讲台上从来不笑，只是抱着课本，像古代教书先生那般，边朗读着课文边来回踱步。
讲台上的她，时常缓缓地说：“世界很大，也很小，你们要好好努力，以后，世界会是你们的。”
18、9岁的我们，在一家3星级酒店里的大包厢里，相聚了。
我依旧坐在班主任旁边，背对着我。听说她在前几年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男孩，独自拉扯着她的儿子。
我依然能从她背影中品尝出一种味道，那是陈年普洱茶的味道，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浓酽醇厚而又有些苦涩。
大家纷纷做了自我介绍。六年的同学，阔别六年后竟要做自我介绍才能认识对方，这又何尝不是时间与我们开玩笑呢。
点完菜以后，一个女生坐在我左手边的座位，她是六年前在车窗上画小动物的女生之一。她看了我一眼，便把眼睛移开了，嘴角抽搐般地一挑，然后又迅速落下；她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过在座的男生，一个坐她正对面衣着华丽的男子让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那个男子显然也发觉了她在看自己，很大方地投以她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环视着这个包间里的老同学们，他们要么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要么目光涣散地与旁人交谈，要么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
从2008年到2014年，这6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们变了这么多。
也许，就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吧。
我看着右手边的班主任，她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微闭双眼有节奏地呼吸着，微微上挑的嘴角和舒缓的眉头，令我完全看不出她人生中的波澜起伏。我恍惚间有些明白了她6年前对我们说的那一番话。
这么些年，她做了何种努力，我不知道。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儿子诞生的那一刻，她听到那可以将临产时的剧痛，甚至是她这么些年来的苦痛挣扎都击破的哭声时，她一定看到了光明的世界。
她现在是否在想念她的儿子？
菜不一会儿就上齐了，老同学们客套了一会才拿起筷子大口吃着。左手边的女生起身夹菜时眼睛也时常瞟向对面的那个男子，偶尔四目相对，流露出的尽是轻浮的柔情。
我突然有些庆幸又有些忧伤。庆幸的是，我没有陷入他们的世界。忧伤的是，这才第一个六年，第二个六年呢？第三个呢？还会有吗？
我也不知道。
我在想，如果，在2008年，同样是金融危机和汶川大地震下的五月，同样是有些燥热的一天，坐在校车里的我们；女生依旧在车窗上画着小动物，男生依旧在看窗外或看PSP，班主任想到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围城》，起身，示意我们安静，用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口吻说：
“你们毕业以后，将会踏上不同的人生路。你们在座的，有十个人只能读中专；有十个人将读不了大学；可能还有五个人不愿意上大学，带着理想去北漂或者南漂；也许还有五个人被保送出国；另外二十个读完大学的人，有十个人与7百多万大学生共同面临着就业压力；五个人家里有环境有背景；另外五个人继续深造；而继续深造的五个人里，或许有三个将在几个六年以后秃顶，做着与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另外两个人，也许一个当了教授，一个当了科学家或作家。但无论怎样都要经历恋爱、结婚、生子、患病直至过世；你们有些人也许带着轰轰烈烈后的失败进入坟墓，也许会在功成名就后隐匿于山林乡间，也许会在庸庸碌碌中过一辈子，这都是你们的世界，也是你们的选择。”
我无法想象11、2岁的我们听了这番话会有什么反应，也许连班主任她自己也说不出这番话。她或许是那个被围在城里的人，冲不出去，别人也冲不进来。
如果……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如果。
我也只是想想罢了。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5年版第二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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