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有早早落下的黑色幕布，像为了衬托出城市的喧嚣，它显得那样深邃幽静。就着这使人沉醉的夜色，正是散步的最好时机。我与姥姥就常相伴，趁着这会儿，遛遍了家附近的每一条小路，尤其是这里的一条小河，那河堤，就是这傍晚最宜人的去处。
近河一岸有一排垂柳，一阵微风拂过，不经意柔嫩的柳枝便迎面扑来，这样好的景色，路上的行人却寥寥无几。伴着这样淡淡的柳香气的，我和姥姥的鬓边窃语是七八年前的志怪故事，边行边讲，姥姥压着嗓音给我讲完了东晋干宝的《搜神记》；是三四年前的人生哲学，那时她告诉我2400年前苏格拉底就说过“知道的越多，就知知道的越少”；也是六十年荏苒光阴，蹉跎岁月后，姥姥的人生回忆录。在河边走的时候，姥姥与我总是能谈论很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发能感受到姥姥的用心良苦，以及她心中对一条河、一份简朴的生活的那种浓烈的热爱。
记得那是两年前，河边的这条小路还没有整修，河水的湿气弥漫上来，路上潮湿的泥土沾在了我们的鞋面上，我有些烦躁，而姥姥却看着她那双黑色的漆皮鞋，有些出神，她笑了笑缓缓地开口说：“我还记得当年刚下乡的时候，我就有这么一双漆皮鞋，你姥爷送的，在那时候，这可就是最好的东西了，我总是不舍得穿，因为那时候的地啊——所有的路都像这里一样，坑坑洼洼，我就只好拿着它，等到了学校，我要给学生们上课了，才穿上，也不敢放在学校，怕别人给我碰坏了去！”说完，她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一刻我才慢慢开始了解老一辈人对生活那种深沉的热爱。我们俩从河边慢慢地走过，我有些怅然，却抓不住那一丝飘过的情绪。
现如今，姥姥现在也许并不喜欢那样的款式的鞋子，只是看着鞋子上闪过的那些反光，看着自己足下的土地，听着河边缓缓流淌的水声，回首过往，回味着她人生中那些所有她爱过的人和物，映射而来的就一定是那些闪着光的记忆。
姥姥对一切事物都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浓厚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就那样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回荡在这寂静的河岸上，我好像闻得到，却摸不到，但穿膛而过总还是留下了一些什么。
如今那条小河旁的曲折幽径已经变成了整洁的石板路，但那低垂的柳枝，茵萌柔软的青草仍是旧时相识。再从河边走过的两个人，依然是姥姥和我，在那深沉的声音中涤荡过，我却已然不会如此介意那溅在鞋上的泥土，行走观赏，景色虽异，但路旁不变的潺潺河水却仿佛记录着曾在这里释放的一切深刻的情怀，我用我年轻的臂膀给姥姥年迈的身躯提供着越发强有力的依靠，就这么搀着姥姥，看着幽远的夜空，感受着身边的一切，突如其来，就让我有那样一种信心：无论未来怎样，我都会乐观地面对；无论未来怎样，都无法改变我对生活的热爱，那深入灵魂的热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