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经历过辍学,人流,与男子分手后。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外表一切如常,内心对人世的绝望与不相信也越来越多,可她不能说,身边也没有人愿意听吧。舅舅舅妈是也是亲人吧,可她很明白她只是个局外人,她们的事她不能以自己人的身份参与,她的事,他们自然也是这个态度,所以很多时候是客气与疏远。
有一次,在医院里陪伴外婆,一个族中大她十来岁的姐姐和她妈妈一起来看望生病中的外婆,这个姐姐兰生心里觉得还算怪心疼她,在医院食堂吃过午饭后,她们将要临走时,兰生说,大姐姐,不要走,再陪我一会,她控制不住地和她说起,这些年她在舅舅家因为懂事而带来的压抑和小心翼翼,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可是此时的她实在无依无靠,她说着就揉着眼睛呜咽着哭起来了。
她只是一个20岁的小姑娘,哭得伤心难忍,泪眼模糊,大姐姐的妈妈说,兰生,你的命是够苦的,你的爸爸也真够狠心,你就当他死了吧。兰生听她们说起爸爸,心里疑惑,她一直觉得爸爸不和她相认是有苦衷的,就像她也有苦衷一样。
她哭着就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她们早已走了。空荡荡的食堂里还有零星几个没吃饭正在打饭的几个陌生人。这个姑娘沉浸于悲伤无法自拔,而她们或许是不愿意打扰她的悲伤,或许是怕她纠缠找不到借口走,她们就在她神智未恢复时悄悄告别,或者是不告而别。兰生跌坐在食堂椅子上,等心情稍稍平复,就走回病房。
成长过程中,很多的白眼和冷漠。孤单是她一路成长的朋友和敌人。她必须强迫自己习惯这份强大的孤独,不能被它打败。
说话最多的人是外婆,外婆除了照顾她的冷暖,会小心鼓励她,给她自信,让她不要过于自卑,在冬天睡觉时兰生把冰冷的小脚搁在外婆腿上,外婆亦安详地拍着她入睡。给她讲许多有趣的古代和当今的小故事,或者在戏曲中听到的故事都讲给她听。呵,这人世唯一的亲密感情与温暖,叫她怎能不依恋。怎能忍心去违背这位看似强大实则亦是孤单的老太太的心意。
外婆唯一带给她的负能量是说起她的父亲如何恶劣,以及她一生的不甘和要强。外婆说我好强一生,在你母亲一事上吃尽人事的苦头,一生始终没有出人头地,现在老了做不动了,一生并未有出头之日,万事皆休。但我到现在依然是想好好活着,并没有想过要死或者怎么样,兰生,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兰生却觉得路都已经走完了,走空了。当她第一次知道外婆在医院瘫痪之时,她第一次彻底崩溃,她看着这个老太太,她的灵魂是外婆塑造的,如今这个老太太已经倒下。这是她的精神支柱,为了这个老太太,她放弃寻找父亲,甚至和她一样去怨恨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怨恨曾经也是支撑她强大的一个因素。
如今外婆倒下了!她预感外婆即将归于尘土。她忽然发现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谓的怨恨必须是建立在活人基础上的,那个支撑她爱恨的人,唯一关心在乎她的人,唯一想要帮她掌控人生的人,唯一想要控制她的人倒下了!那她该怎么活下去?用什么立场活下去?或者死了倒是好事?她就没有必要跟着她一起恨了!
她狼狈地扔下外婆逃出医院,她眼前发黑,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东倒西歪的如同走在棉花里,她看不清路,看不清人,她要回去,她不知道回哪去,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对她来说家只是一个地里位置上的一个名字。后面传来舅舅的一声呼喊:“兰生”。兰生是谁?她突然就站稳了,她是兰生。这是兰生的命运。
宿命难躲。也许一出生上帝就开始安排好这一切给她了。她用稍稍恢复的神智颤颤巍巍走到公交站台,熙攘的人群逶迤上车。人们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内心的波澜与痛苦并不能消散在尘世的普通人群中,人们在同一个时空间中,却又像根本活在两个时空中,其实这个时候的她脆弱的只剩一丝神智,她已经在疯狂的边缘,别人说话她都是听不到的,若有人这时候因为她挡了路而骂她,她可能就真的疯了。她想镇住自己不要疯。就像她知道她要用力抓住栏杆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像一个幽灵一样飘回了家里。打开自己的房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这期间,没人找她,没人问她。她睡了一天一夜也没人知道,醒了的时候她恍惚,就像小时候奶奶从路上抱着熟睡的她回来,回家把她放在舅舅的床上,而她醒来的时候,一瞬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恐惧而无知。
她坐起来,倒杯水,走去书柜里,开始读佛经,圣经。这人世已没有可以支撑她的人事。她的心灵必须在迷途中有所安顿。可是读再多却依然没有办法安放自己。她对人世的情感有太多的渴望,失望只是暂时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心如死灰,依然渴望爱。
她只有20出头,爱的伤疤虽然疼痛,回忆纵然依旧失望可是心里并没有太多后悔,她是飞蛾,依旧还要扑火,这样的心愿不死不灭。于是她放下这些书,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下楼去买蔬菜和鱼,要给自己做晚饭,要好好照顾自己,还要去医院照顾外婆。
这时她开始埋首写作,她不知道去哪里投稿,她只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她要写自己的情感,外婆的情感,命运捉弄,世事无常。她目前的人生经历,她的遭遇,还有人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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