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

小时候总是喜欢守在外婆的枣树底下，围着它转圈圈，想亲眼看着枣儿长大，由嫩芽变成大青枣。

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学会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拿着竹筐，和小伙伴站在树底下听着枣儿掉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兴奋的跑着去捡到竹筐里，迎着晚霞趾高气扬地跑回家。像是一个个凯旋的战士，而背上背着的全是战利品。

现在，还是喜欢往外婆家跑，骑着小电驴，穿过闹市，行走在被绿植包裹的小道上，心情也格外的舒畅。不久以后，一排小楼阁出现在眼前。首先进入视线的，还是在白色布里躺着的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枣。抬头看了看依旧挺立的枣树，我心满意足。

大片的枣树结着厚厚的果实，绿色的叶子变成了青色糖枣的保护色。搬来一把躺椅坐在枣树下，微风轻拂脸颊，困意滋生，这才是完美的夏天呐！

睁开朦胧的双眼，外婆拉着外公的手过来了。两个人走得很慢，步履也很轻。从我记事起，外公、外婆每天都很忙，忙着为我们做吃的，忙着种庄稼，忙着腌咸菜，忙着烧锅炉…而今年依旧繁忙的就只是外婆了，外公的眼睛失明以后，他的老年痴呆也加重了。他开始变得没有安全感，变得暴躁。他不再听海峡两岸，不再和我讨论镜花缘，不再和我讲古老的故事。但唯一还会关心的是我的工作，妹妹的学习，还有我的仕途。

他开始害怕一个人待着，尝试着耍耍小孩子脾气，让周围的人陪他说话，陪他走动。偶尔清醒的他会留着满眼热泪，说着不甘心的话。

消瘦的脸颊，花白的胡子，稀疏的头发，让我完全想象不到外公之前是个很体面，很开朗的老人呀！我问外婆，外公什么时候最开心，阿姨回我，大家都回来玩的时候最开心。他安静地听我们聊着天，偶尔插进来几句，但我可以看到他愉悦的神情。

我抬头看看外婆，她的面容更加苍老了。高高的她因为消瘦的缘故看起来更高了，也更虚弱了。每天夜晚都要多次醒来陪外公说话，每天照顾外公的起居之余还要忙里忙外，暴躁的外公还时不时发脾气，拄着拐杖到处走…外婆真的老了，她脸上的皱纹比去年更多了。她的笑容也减少了，和我聊天的内容也慢慢少了。她开始安安静静的做事，开始抱怨生活的艰难，开始不再和邻居们玩小牌，我开始在她眼中看到忧伤了。

但我的外婆，我的百宝箱外婆，她还是会变着法子给我做吃的，晒在外面的红枣，堆砌在墙边的花生，还有屋后那一堆堆花生藤。我很难想象外婆是怎么一个人花三天时间，在这样炎热的天气，把这满墙的花生扯出来搬回来的，然后从藤蔓上摘下来，清洗干净，并晒好的。怎么把这满地的红枣全部收集在一起，然后洗净铺在地面上。而我那可怜的外公，又是怎么一个人在家里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度过这些炎热的夏天的。

生活总是给我们很多困难，而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想象着某天的早晨一觉醒来，我的外公突然复明了，外婆眼里满是开心了，小村子枣树下的小牌桌子又搬出来了，牌友三人小队又成立了。那时候我又在树下听枣子的降落声，然后收集好放在阳光里看着它们从青色变成红色。

红枣里有外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