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节的故事（2）
1、
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
那年冬天，老天爷一直憋着没下雪，眼看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憋不住的二娃提前降临，当晚，就下雪了。
二娃就是雪生。
雪生快6岁的时候，爸爸死了，刚好也是个雪天。有些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雪生爸出门时故意脱下他的羊毛马褂，交代雪生妈给放炭火边烤热乎了，回来好穿。
出门遇上一群比雪生大几岁的男娃娃在打雪仗，他还凑上去扔了几个雪球，孩子们都不肯放他走了。
等中午时分雪生妈出门找他时，打雪仗的男孩还剩下两三个，在玩弹珠球。他们说雪生爸早走了，指了指山里。
一向健壮的雪生爸，就这么去了。送到医院时，医生说都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雪生妈不信，一直跪着求医生救自己男人，拉手，扯衣服，抱脚。医生也急了，最后一甩脚，把雪生妈踢到墙边，前额鼔个包。这一幕，恰好被跟着邻居赶来的雪生和姐姐玉秀看到，雪生一下子扑过去捶打那个医生，玉秀跑过去扶起妈妈，又和妈妈一起拽走雪生。
2、
玉秀反倒不那么伤心，雪生爸是她的后爸，玉秀的亲爸在她出生前就死了，好像是摔死的。玉秀的妈妈改了嫁，很快成了雪生妈。雪生爸喝了酒会打雪生妈，还会欺负玉秀，最让玉秀惊恐的一次，她被雪生爸抱到了床上，裤子都垮了，幸好妈妈及时赶到，还带着雪生的姑姑。这是去年秋天的事，玉秀还没过十岁的生日。
但雪生妈很伤心，死了两个老公了，看来自己是克夫的命，再也嫁不出去了。
好在有雪生在，婆家愿意接济这母子三人，而且雪生很懂事，小小年纪的他，开始像一个男人样，保护妈妈和姐姐。
和姐姐一起出去捡柴，遇到险坡，雪生让姐姐拉着手，自己去捡。
在家里烧火时，雪生要来点火，怕妈妈点着手。
奶奶和姑姑给的鸡腿，吃几口假装肚子痛，跑回家，把剩下的，给妈妈和姐姐吃。
3、
在妈妈和玉秀眼里，雪生就是个男子汉，但在外人眼里，这个家还是没有男人的孤儿寡母。
雪生的大伯，和三队的吴小二，是雪生眼里顶顶的坏人。
大伯每次在家里欺负妈妈，吴小二则在地里，他家的田挨着雪生家的地，有一次放学，雪生拿着100分的试卷，去地里想提前给妈妈一个惊喜，撞见了吴小二的行径。他没有冲上去，像对那个医生一样的捶打，而是默默在旁边等着，等吴小二走了，过去擦干妈妈的眼泪，给她看满分的试卷。
那天晚上，妈妈很高兴，做了好几个菜，让雪生和玉秀去叫奶奶和姑姑，还有大伯来吃饭。最后，只有大伯来了，奶奶给了雪生五块钱，姑姑给了雪生一个文具盒，给了玉秀一只笔。
整个晚上妈妈都很高兴，一直给大伯看雪生的试卷。
玉秀也很高兴，一直给雪生夹菜。
雪生和玉秀抢着洗碗，玉秀说：“你快去学习，争取一直考100分。”
雪生说：“我都学懂了才靠100分，你才要多学习！”
雪生洗完碗，又烧好了热水，大伯才走。他在门口站着，一直看着大伯的背影，雪花飘落下来，玉秀走过来，轻轻抱着他。
4、
雪生打了洗脸水，端到屋里给妈妈，妈妈好像睡着了，听见动静又坐了起来。
雪生把毛巾拧干，递给妈妈说：“以后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妈妈接过毛巾，一边洗脸，一边把眼泪洗进毛巾里。雪生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惦念了，自己如此悲惨的命运中，居然还能拥有雪生这样的儿子，也算是幸运。
但她宁愿雪生永远只是那个，在雪生爸打她以后，心疼妈妈，给妈妈擦眼泪的小孩，也不愿他是现在这个，要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保护妈妈大旗的男子汉。
雪生妈只有选择坚强，种更多的地，喂更多的鸡，盼着玉秀早日也能挣钱，分担这个家在金钱上的沉重压力。
玉秀很懂事，她初中毕业后，选择了去镇上打工，用豆蔻年华里不知疲惫的躯体，起早贪黑，不分轻重，有活就干。
就在这个家得日子慢慢好起来的时候，雪生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砸伤了吴小二。
5、
那天，雪生妈从地里回来，腿上有很大的伤口，裤子都被血打湿了。玉秀和雪生赶紧扶住妈妈，打来水给她清洗，玉秀找来一截旧布，给妈妈包扎。
雪生知道是吴小二干的好事，悄悄溜出了门。
吴小二家的院子里，他躺在凉椅上，怕硌得慌，屁股下还铺着一块毛毡子。吴小二的媳妇儿，一直在骂他，没出息、断子绝孙之类的。
雪生在院角找到一块破砖头，径直走过去，朝着吴小二的脑袋就是一下……
吴小二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一家人轮着来雪生家要钱，兴师问罪，什么难听的都说了。
雪生妈已没有娘家人，还好雪生姑姑心肠好，当晚就把雪生送到自己的婆家。不说救命之恩，至少免了雪生的残疾。
“最差，打断这兔崽子砸人那只手！”这话，吴小二那几个弟兄说得出，做得到。
6、
在姑姑婆家没几天，雪生跑了。
玉秀见过他一次，他和镇上几个混混一起，远远的，他好像长胖了。
后来，他又出现了，基本个把月要回家一次，但除了拿钱给妈妈，他的脸上写满了冷漠。临走时，他还拿棒棒糖戏弄邻居家的小孩，故意把糖扔在都是灰尘的地上，等小孩舔干净了，摸摸他的头就走了。
不时听到消息，说雪生又犯了什么事，打了什么人；进了局子，又出来了，又进去了。
家里没了雪生这个唯一的男人，雪生妈的日子反而好过了。吴小二好了以后，再也没来找过她麻烦，大伯也去镇上打工了，偶尔回来找她，她觉得很期盼。
玉秀出嫁了，老公是她的初中同学，小两口刚刚造人成功，雪生妈准备升级为外婆。
7、
又是一个雪天，雪生妈刚扫完自家门口的雪，在火篼边休息，雪生回来了。
他有段日子没回家了，头发剪短了，感觉又长高了一些。低头看到他湿透的鞋尖，雪生妈要去给他脱鞋，但雪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次是真的杀了人，而且是一个小孩子，尸体就在小树林里。雪生妈一听吓得不轻，她找到一个装化肥的编织袋，和雪生一起把那孩子拖回了家。
雪生终于睡了，她鼓起勇气把编织袋扒开，看到那孩子的脸，她看了好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雪生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处理完一切，但什么也不肯说，只告诉他都妥当了，不会有人知道，但他应该还是应该出去避避。
雪停那天，警察终于上了门。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生妈穿上了十多年前雪生爸那件羊毛马褂，跟着警察来到案发现场。
“你怎么下得了狠心啊！”死者的妈妈扑上来，扯开了羊毛马褂本就松动的扣子，拉着她的警察故意延迟几秒再拽回她。
在自家田地的粪池旁，被捞出来的孩子身上盖着白布。
吴小二最小的弟弟，作为目击证人站在警察旁边。
在雪生回家那天，雪生妈已经用尽了平生全部的智慧，她已无力再说任何话。
8、
玉秀到看守所看妈妈，她不相信妈妈会杀人，警察让她劝妈妈：交代实情，将功补过。
“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秀，时间好快，你也要当妈了。”
“妈，你不要叉开话题，告诉我，雪生去哪了？”
“雪生？对啊，他生那天，终于下雪了。你知道吗？他学会走路那天，也是下雪，第一次考100分，也是下雪。雪生还真是和雪有缘呢！”
……
我想，无论乡音几改，鬓毛何生，现在的雪生变化如何，在妈妈眼里，他都是那个吃完奶，在她怀里安静睡着，心满意足的婴儿；或者是那个用手摸她的脸，扯她的裤腿，拉她的手，永不知足的小朋友；或者是那个蹦蹦跳跳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冲她使劲挥手的小男孩……她，要保护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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