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作者: 玮山 | 来源:发表于2022-08-03 22:30 被阅读0次

    三姐生于一九五三年农历二月初七日,长我十三岁,我小时候父母和祖母都忙于生产队的劳动,大姐和二姐都已经出嫁了,我是三姐抱大的。

    我依稀记得三姐出嫁那天的情形,二姐给三姐梳头打扮,三姐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三姐撕心裂肺地哭,我也跟着三姐哭。我记不清是谁把三姐从厨房炕上抱出去的,我也记不得是谁抱着我不让我跟着三姐出去,当然,我没有看到三姐是骑着什么样的驴走的,是谁扶着驴背上的三姐离开家门的。

    三姐出嫁之后,祖母和父母上工时我只能自顾自地玩,再少有人照顾我,于是我老问祖母和母亲,三姐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从祖母和母亲口中得知三姐第三天就回来,我便一分钟一分钟地盼望着三姐从大门里走进来。

    三姐回门的当天和一个“长相清俊的后生”进门后她便扑进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然后后晌午的时候在祖母的一再催促之下泪水满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门,我和全家人跟着把三姐和那个被祖母让我们称之为“姐夫”的清俊“后生”送到了村口,和母亲等人掉着泪水与三姐依依惜别。

    虽然三姐家离我们家属于两个公社,但是距离并不遥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脚程,三姐回娘家也不是太费事,只是那时候的工作抓得紧,三姐回过门之后没几天就在他们所在的生产队参加了劳动,回娘家须要请假,不是想回就回得了的,因此我想见三姐并不容易。麦上场,女看娘,那时候三姐回娘家也就是夏收之后,秋收之后,再就是过春节的时候一年也就两三回。

    虽然那时候都是大锅饭,但是一个公社和一个公社不一样,一个生产队和一个生产队不一样,三姐家所在的庙儿大队丁岔生产队比我家所在的夏阳大队商马生产队差远了。我们虽然一年吃不上几顿细白面,但粗茶淡饭还是可以吃饱的,赶凉(上午九点左右)和晌午(下午五点左右)还有糜谷面馍馍吃,从没有挨过饿;但三姐家就不一样了,不仅没有馍馍吃,就连甩汤(方言:面量很少的面汤)也是有定量的,直饿得三姐眼圈发黑眼前发黑。三姐回过门后不久再回娘家时就不肯回去了。

    眼见三姐消瘦的身影和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中暗暗的怪怨起祖母,恨起给三姐做媒的祖母的娘家侄儿。我曾经悄悄地给母亲说:让三姐不要到丁岔去了。母亲虽然非常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是却拧不过父亲的“王法”。母亲能做的就是三姐每次回娘家来或去看三姐时给她装上几十斤面几个谷面碗饽饽或几个糜面大摸,可是对于三姐家八口人吃饭的大家庭,母亲的周济只是杯水车薪。

    三姐每一次回娘家都是哭着进门哭着出门的,特别是回去的时候,眼看三姐难过的样子和挥洒的泪水,我幼小的心灵就被苦涩所淹没,跟着三姐一路地哭,把她送过乔沟豁岘,再送过庙儿豁岘,甚至有几次都送到丁岔梁顶。三姐的性格是逆来顺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掉下无穷无尽擦不完的两行清泪。这种情况直到她的两个儿子出生、社会环境放宽之后才有所改观。

    忍饥受饿受折磨,这一切倒还罢了,因为三姐年轻,三姐扛过来了,可是无情的病魔三姐却没有扛得住。

    三十多岁上就是类风湿性关节炎,然后又患上了心脏病,再后来又加上了脉管炎,再后来又是高血压,腿疼,肌无力,前不久却是水米不能下咽的痰涌要了她的命!

    今年4月,三姐因为痰多不利,影响饮食,遂被送进了医院,市立医院没有检查出问题,说“肺部没病气管没病”,回家后只好用清肺化痰的中成药服用。

    7月中旬因为呛食厉害再次被送进市立医院,愣是没检查出问题所在。因为兰州疫情的原因,三姐没办法转到省医院去治疗,因为三姐所在的村子当时属于疫情重风险区进行严格封控,三姐也回不了家,无奈何三姐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7月26日三姐家所在地降为低风险区,当日深夜,三姐被救护车送到家里时,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当时大家都慌了,七手八脚把三姐弄进屋,赶紧找来寿衣给三姐穿,只怕她一口气咽了,临终衣服穿不到身上。三件上衣,三件裤子,等大家给三姐把寿衣穿得差不多时,自己的衣服都让汗水湿透了,每个人都像从蒸锅里出来一样,汗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三姐还活着啊,三姐难道不热吗?为此把给三姐系好的外边的两套寿衣的纽扣再解开。三姐手上扎着输药的针,鼻子里插着氧气管,从嘴巴到嗓子眼插着一个用于吸痰的一次性输液器,用胶布从嘴到脖颈缠了好几圈以之固定,因此口不能言,整个面部被胶布勒得都变了形。

    三姐以手示意,看着三姐痛苦的表情,我们明白她是要求取掉吸痰管。半尺长的一个一次性输液器插到嗓子眼里是什么感受,不用想我很清楚,三姐不能老是这么着吧?三姐应该有话说!去掉了吸痰管,痰沫连续涌出,用掉了好几包抽纸。大概一个小时后,三姐展开右手五指,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说:“我五天没有吃饭了!”实际上三姐不仅仅是五天没有吃饭,而是五天水米未进了。

    我对三姐说用调羹给她喂点儿温开水,三姐说怕呛不敢喝;我问三姐想吃点东西不,他说不想。因为三姐水米难进,我劝她给她输些能量药,她还是拒绝了。

    我摸三姐的脉搏杂乱无序,就知道三姐时日无多了,岂知仅仅隔了一夜,临近二十九日中午,三姐的脉搏就飘到了体表,申时一刻三姐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三姐还不满七十岁,正是乐享天伦颐养千年之际,却不料天不假年,她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三十多年的病痛可能使她厌倦了这个世界,临危之际我握着她的手,瞅着她的脸,我没有感受到她的留恋和不舍!三姐走了,轻轻地离开了她的亲人,慢慢地合上了她那双无神的眼帘!

    三姐留给亲人的是无尽的哀思和心酸!!

    三姐,愿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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