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很多年仍然能一眼认出他,哪怕只是一晃而过的一个模糊侧影。怪我自己,领导三令五申这样严肃的场合要庄重庄重要像太后一样无比庄重,可是下车时仍旧没有控制好心情,看什么都新奇。就那么一点功夫扫一眼旋转门,偏偏看见一件行走的中老年人最爱的土黄色西装被人群簇拥着进去,这么多快要秃顶的脑袋都没挡住那曾经被我称为推土机走过的发型和依旧一成不变的金丝框眼镜,往下露出他和众人交握的右手,衬衣从外套下露出耀眼的白,袖扣在举手投足间闪闪发亮,竟然真的是他。
那一年我听话地转身离开,按部就班地升学工作,去探索他口中广大的世界,没有想起过他很多次,城市太大了,我们没有碰见过一次面。猝不及防又出现在同一时间,谁能想到圈子就是这么小,小到让人呼吸都放轻。
他近几年升迁的很快,烈火烹油,已经到了我更加难以企及的高度,可是有时也会听说他已经游走在权力边缘,所以才会出席各种无关紧要的会议。我被扯过去握手时低眉盯着脚尖,一言不发,文静得不能再文静,领导恨铁不成钢。我还是没敢抬头,盯着握住的那只手,很凉,青筋错落,骨节分明,手腕上挂了一块七年前兴起过的时尚表,黑色皮带,低调又寒酸。
他笑着拉住我打招呼,脸上的笑半分没变,我顿了一瞬,整理好表情也笑着向领导解释,端庄有礼,落落大方。之后不外乎大佬们握手微笑商业互吹,亲切寒暄攀扯渊源。我等小虾米乖乖在一旁赔笑,我瞪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提包的秘书,长我几岁的发小儿,家里三代的交情,我从小拿他当亲哥看,一切情报都来自于他的嘴下。
亲哥瞅瞅他,缩了缩头没敢看我,呸!狗腿子!
可能是我表情太过愤懑,被他瞥了一眼,我没回应,他冲领导笑笑,交待,年纪还小就是有锐气,不行就往下放放也可以,年轻人吃些苦头有好处,小姑娘,点到为止。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要下河捞我,我谢谢你啊我不感激。您当谁都是您呢,我胸无大志,安安稳稳过得好好的,您偏偏又要来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儿。
当初那么知晓分寸与雷池的方位,克己守礼,甘愿自己步步都迈错。却把我一步步推远,说我不必赌上未来,说我值得更好的深渊。
他是罗伯特,却告诉我去找小王子。
好啊,我才二十岁,我能有什么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他站在台上光芒万丈,没有人知道,廉价的手表内侧,刻着我的姓名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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