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教室的风扇无力地转动着,发出咿咿呀呀的磨牙声,台上的女老师正讲着《梦游天姥吟留别》,坐最后一排的我正看着讲台(做出认真听课的表情)。女老师刚念完“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一阵猛烈的热风自窗外吹来,下一秒,前排书本倏倏翻页,同桌衣角飘飘而起,头上风扇越转越急,老师语速越来越快,时间仿佛被加速,我的思绪愈发凌乱,一股噪意陡然而生,瞬间占据我的心神——
啪!
在指间飞快转动的晨光签字笔从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甩出,巨大的离心力使得笔帽与笔身在空中相分离,笔帽在空中360度转体五圈后精确砸中了前排的镜框,然后稳稳地落在前排的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啪啪声;与此同时,笔身由于笔帽的脱离而失去平衡,改变了原有的飞行轨迹,在一秒之内由笔尖硬着陆,继而失去动力瘫倒在地,同样翻滚五圈后落在了2米外的女同学脚下。
前排头也不回地用左手把笔帽递给我,同时右手飞快地做着笔记,宛如一个在高速运转的多线程CPU;2米外的女同学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捡起纤细的笔身,只见她双眉微蹙,然后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拭去笔身上的灰尘。她看着干净的笔身,双眉舒展开来,然后把笔还给了我。顾盼流兮,笑意盈盈。
然而我不为所动。
我看着手中的笔,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并不是因为笔摔坏而耿耿于怀,而是为摔笔这件事而烦躁。众所周知,我最擅长的就是花式转笔,我曾连续获得三届花式转笔大赛冠军,二指转,三指转,五指轮换转,双手混合转,论转笔,不说班上,即便是在这高手云集的信州天府,也少有人能及。我转笔从不掉笔,此刻我却掉了笔。
不。这不正常。
我陡然警觉起来。
我扫视了一遍教室内的同学,然后摇了摇头。我知道在这个班上,只有我身旁的校花(通常男主旁边坐的都是校花)才能影响我的心神。正当我要收回目光之际,却与台上老师眼神交汇,只见她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我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一道惊雷,一时间血气翻涌,我急忙低下头来,想不到仅仅一个照面,我竟受了内伤!不愧是浸淫教学多年的女教师的存在,当真恐怖如斯!
眼见我屈服于她,女老师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一道微笑,然后继续讲解那句“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同桌(注:校花)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一股极为清爽、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掌间传来,不消三息,我便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我与同桌(注:校花)搭档多年,早已身心合一,不分彼此。
我渐复如常,心头萦绕的那股烦闷气息却久久未除。于是我开始四周搜寻。
巅峰的状态带来的是巅峰的感知。
我望向窗外,窗外有湖,湖边有树。
有清风自湖面起,于是泛起阵阵涟漪。
那湖是静心湖,自诞生起经沧海桑田仍不变,如今波浪未平,正是心不能静。
有枯叶自古树落,是因鸟儿受惊四散。
那树是菩提树,屹立此地经千年风雨而不倒,早已有灵,如今枝桠摇曳,势必是感受到了威胁。
有乌云自远处飘来,灰蒙的天空笼罩了窗外的大地,又有白雾自湖面升起,湿润的空气随风飘进窗内,正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裂缺霹雳,丘峦崩摧,我仿佛听到了金铁交接之声,又仿佛感受到了山峦崩塌,无数碎石掉落砸在我的心头。渐渐的,一股淡淡的、极为晦涩的气息从天地间弥漫开来。
找到了!
我睁开双眼,险些叫了出来。
哼,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以台上老师的实力,绝不可能对我造成如此可怕的压迫感,原来我是被那道气息……不!应该是那道声音摄住了心魄……在那道气息之中,似乎隐藏着一道难辨方位的伊伊声,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那似乎是灵魂攻击。
同桌(校花)的眼中满是忧虑,我轻扣她的额头,安抚她的内心,然后将意识从身躯抽出。
他们不知,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天赋极佳(可惜这点只被同桌(校花)识破),其实早在十年前初入师门之时,我便领悟了那传说中的“法天相地”之法,外形看是在学习,心神却不在此!我的意识体早已一夜飞度镜湖月,遨游天地去了。
却说我那意识体刚飞至窗外,就感受到了阵阵萧杀的气息,仿佛有无数道杀意凝聚成了利刃,横亘在我和这片天地之中。天地间狂风阵阵,身上的abibas牌道袍猎猎作响,忽然间,空中乌云翻滚,只见那道气息竟渐渐凝成了一匹通体灰白的战马,又有清风飘来,化作了一件若有若无的青衣。
好一个霓为衣兮风为马!休得作怪!纵你有千般变化,我又何惧!我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一个突刺猛冲而去,又有虎鼓瑟兮鸾回车,一时间金光大作,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破了那道气息的幻象,那本尊却未显形,我愈发警惕起来。忽然间,一道声音陡然出现,然后从四面八方间挤压而来,那刺耳的声音竟扭曲了空间!还不待我反抗,那声音便已穿过我的耳膜,直让我头皮发麻,仅是一声,便让我鲜血喷出!一声未停,第二、三声又接连而至,一声比一声强烈,我感到有无数双手在撕扯我的意识,有无数人磨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又仿佛有无数个魔鬼在啃噬我的心脏。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
“伊……伊……”
这声音从最初的窸窣声,慢慢清晰起来,到最后愈发强烈,最终汇成了一个“嘤”字,而这道声音的主人也逐渐现出身形。我死死地盯着她,登时面色惨白,一股绝望之感涌上心头:
“原来是你?!嘤!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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