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芳

作者: 庄庄80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18:28 被阅读0次

          卿,我以前有个邻居,她精神方面不太好,有点像《城南旧事》中的――我顿了一下,一时想不起名字。

            秀贞吗?

            对,秀贞。不过秀贞安静,不大出门。爱芳会到处跑,闹腾一些。

          爱芳本是嫁到城里的,后来一直住在娘家。我们一群小伙伴在门口玩,恰好遇到她丈夫带着儿子从城里来,她就招呼儿子跟我们乡下丫头一起玩,生怕儿子孤单寂寞了。恒恒,是她儿子的乳名。她唤他、抱他的时候好温柔,始终微笑着,不敢眨眼睛,怕一不留神儿子就不见了。

          我们住的一排,都是旧房子。旧房子的稻场一到下雨天,泥泞不堪。我和爱芳坐在屋檐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画一个两柞左右的长方形,中间划一道线隔开。然后把削笔的小刀用力掷在长方形中,须站立才算标准。看谁先把格子掷满,谁就赢。她一下,我一下,边掷边聊,她说来说去总离不开“我的恒恒”。地上的口子密密麻麻的,像伤口,疼痛感汩汩地冒出来。邻居都觉得她有病,不跟她讲话,我陪着她,看不出异常。

          丈夫带儿子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爱芳的病情越来越明显。

          那时候她三十出头,不干活,每日把自己拾掇的很整洁。一日三餐到点吃饭,饭晚了,会对太太破口大骂。按照辈分,我叫她母亲为太太。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堂屋中间供着菩萨,路过能闻到香火的味道,经常看到太太虔诚的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房子侧面画着筛子大的八卦图,我看着像漩涡一般,远远地,透着一股冷清清和阴森的感觉。太太经常夜深人静时,过来跟我妈倾诉,十次有九次都会抹眼泪。这样的生活,连菩萨也帮不了。

          夏天的晚饭,多半在门口吃。在开始端第一盘菜时,爱芳就来了,惯例双手背在身后,有时长裙子会撩起来,系在粗壮的大腿一侧,像一朵花的形状。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眼神,如芒在刺,接着会听到她自顾自的发出笑声,呵呵,呵呵。大约吃到三分之二的时间,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身而去。

          一次,在路边捡铁,道路紧挨着池塘。她很稀奇地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极度敏感和猜疑,像被烫了一样叫起来:你看什么!你看什么啊!她抬起脚,一边叫一边踢我,我以为我们度过了很多个下午,就是好朋友了。但是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既不敢回答又不敢再看她,她那么高大肥硕,又是无法讲理之人,任凭她一下一下将我踢下了池塘。水不深,我分明看到那是一池塘的眼泪,都是太太的!

          爱芳的病更重了。

          爷爷一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她,她薅起钉耙满稻场地追,喊着要杀了他。那可是她的亲爸爸呀!是那个勤劳善良的爷爷,是认真负责的队长啊!一个秋日的下午,爱芳的吼叫从房子里传出来,歇斯底里。我飞快地跑过去,抓着窗棂,我看到爷爷和太太使劲抓着爱芳的胳膊和腿,一个瘦高戴着眼镜的男人一手掰开爱芳的嘴巴,一手端着白瓷碗,空气中都是药的味道。爱芳挣扎着,逃不过三个人的力量。药,灌下去,有黑乎乎的液体顺着她嘴巴流下来,直到她吞咽下去,那个男人才松开手。

          那是太太爷爷给爱芳请的医生,没有白大褂,也没有药箱,终日住在这里。一年过去了,爱芳也没有好转,我觉得那个男人是个骗子。

          后来,太太爷爷卖了房子,带着爱芳搬走了。

        秀贞带着妞儿,去寻妞儿的爸爸,不幸被火车撞死。而20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爱芳是好了还是依然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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