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今年我们大学毕业二十年,你作别人间快十八载。人到中年的我,不知从何说起这世间过往?上月母校川美校庆八十周年,系里聚餐,熙熙攘攘,杯光筹措,每一张不再年轻的脸都像极了电影屏幕打出“二十年后”字样时,下一帧瞬间升级的忙不迭。近日的清晨和夜晚,我都禁不住想起你,我提议同学们写一点话捎给你,群里一片静默。那就由我提笔,起头说那些曾经的青春往事和现在的中年认知。
2003年春天非典疫情接近尾声的某天,Z打来电话说你卧轨离世,震惊和错愕让我三天没出门,窝在床上消化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不知你为何要惨烈决绝诉说深情不可辜负,世界又为何伤你至如此,你为何一定要将青春撕得血肉模糊,凄声呐喊。呼啸的列车粉碎了26岁年轻的身体,青春的痛与笑从此嘎然而止。
大学有一回,我们俩去我家吃晚饭,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天黑,我们路过一个夜里才有的临时猫狗市场,你看上一条可爱的小狗狗,卷曲的绒毛摇着小尾巴,招人怜爱。你花了50元抱着它回了寝室。50元,在当时对我们学生来说并不算便宜。寝室当然不方便养宠物,你后来在校外租了房子,喂养这只叫小黑的狗狗。当时,我们都不愿意在寝室住,同学们以搞创作的幌子陆续在校外租了房子。黑子长了几周后,体型渐大,卷曲的绒毛也变成短直黄毛,它长成了一条纯种中华田园犬,我很过意不去没帮你把好关,虽然我们都对宠物狗的知识一无所知。我又恨狗贩子可恶,给小黄烫染成小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遗弃小黑,因为换作我,就很拿不定主意。你为小黑辩解,它很乖很听话。你一直带着它到毕业,要去另一个城市才不得已把它送人。
亲爱的静,当你最为不开心的时候,为什么不养一只大黑呢?让它陪伴你,看护你度过03年的那个漫漫凛冬,你走时春天不是悄无声息已经临近了吗?你有为什么不背上行囊,在那个寒假游走四方,去看不一样的世界,说不定你就遇上对的人,躲过一劫。步履交由天地,浩渺星空,广袤大地,或许你的心境随着风起云涌而变化,不再较真到要与命运一决高下,要誓死为深情喊屈。
以我现在的中年心境,一切都成过眼云烟。没有所谓对的人,我们只是在做自以为有利的事。以为的情不自禁不过是人的基因属性作崇。哪有深情不可辜负,荷尔蒙的潮汐翻卷,保质期过了依稀能辨的是沙滩上浪花的痕迹。我们都曾经执着“爱与不爱”,追问相不相信爱情。人到中年才觉知,爱情可能就是脑电波产生的一阵让人心跳加速意乱情迷的错觉,自私的基因只有延续的使命。现实坚硬,我们不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神话,人性的难以捉摸和深不可测,连自己都信不过。某个深夜醒来觉察,命运可能就是个人基因和成长背景编织的路径。
青春里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都俱往矣。能想起的是那时候黄桷坪的天空永远灰蒙蒙,电厂高耸的烟囱有时急吼吼轰轰叫嚷出黑色烟雾,有时悠悠在天幕上画两道白色连接线。
那时,时光漫长,青春迷茫。
2003年的春天一去不返,非典疫情终结在那年春天。此刻2020年岁末,国内新冠疫情得到控制,世界疫情肆虐,历史的轨迹也许就此转向,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影响。也许,生活并不是习以为常。我想此时你可能在另一个宇宙重获新生,不过等我老了,我会再告诉你后来这里的事。
庚子冬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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