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不过天空已经隐约展出放晴的迹象,终于,雨要停了!
两段河的河道经过上下游的抢修疏通,恢复了排水的能力,镇上的积水正在慢慢消退。
与此同时,迟到的大规模救援行动快速地进行,空中两辆直升机一字排开,对地面的进行拉网式搜寻,帮助身处困境的人。两段河旧日的码头停靠了两艘运砂船,载着满船的食品,然后由机动小船运送到镇上焦虑的居民手中。
有了强大的后援团,镇政府集合了全镇所有的船只和人力,配合救援队的行动。现在有水的地方就有船,有人的地方就有堆积的食品,街道重新热闹起来,灾难的阴影顿时烟消云散,人们燃起希望,靠在自家窗前与临近的窗户里的人聊天,对于即将消退的洪水满是不屑,没有什么灾难能击败伟大而团结的现代人类。
这场声势浩大的洪水并没造成人员伤亡,带来的经济损失也是有限,镇上新建的钢筋水泥巨人扛住了罕见大雨的考验,牢牢地站着,人类幸运地又一次战胜了大自然的暴虐。
我和大头牵着牛、拖着船回到家里,显然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的多此一举了,多日的来回奔波也让我们身心疲惫,只想好好地休息几天。
可是我们睡不着,眼前一件事比睡觉要重要得多,就是这头一起患过难的黄牛该如何处置。积水一旦消退,牧场的场主必定要寻回走失的牲畜。如果把牛送回去,近日累积的感情让我多少有些不舍,尤其是这头牛长得很大,说明差不多到了出栏的日子,那将意味着遭受血淋淋的屠宰。可是我也没地方可以饲养它,何况就连自己的生活都安排的一塌糊涂,更不要谈及照顾它。即使我能竭力挽救它的性命,还有数以万计的它的同类也还是不可避免接受屠刀抹过脖子的终结,我救不了他们,还是眼不见为净,自己看不到,就可以当着没发生,还能对美好的想象抱有一丝希望。
而我似乎不该如此忧虑,就在昨天我还吃了两包牛肉干,或许是三包,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都是货真价实的本地黄牛肉腌制后晾晒而成的,我的思绪很混乱,不过血液残留的几滴悲悯的情愫让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另一种途径,将黄牛放归山野,回到自由的大自然。
对于我的安排大头并不认同,这头牛没有野外生活阅历,回到大山它吃什么,着了病怎么办,碰到大型野兽怎么办,一头牛在大山里孤苦无依,活着也不会开心,还是将它送回去吧!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它回家了。
家?那里才是它的家?
“把牛送回去就等于送死,它应该有选择活着的权利。”
“反正到那里都难免一死,至少在屠宰场还会似的痛快一点,不用忍受山野生活带来的煎熬。”
“你不是牛,你不会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你也不是牛,你也不会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算了!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也没权利决定,就由它定夺吧!”
我和大头把牛牵到一处密林深处,解开套在脖子上的缰绳,然后两人悄悄躲在一边的石头后面等待,观察情况。
狗改不了吃屎,牛也一样!这头牛怕是习惯了饲养场的不停地吃,一直吃到死的生活节奏,啃掉两口草,抬头胡乱张望两眼,然后低头继续撕扯着青草,累了就趴下来喘口气,闭上眼睛,嘴里没有停下上下颚左右摇摆摩擦的动作。只有在身边草地快要啃光时,才移动胖大的身躯换一个新的草地。
雨停了,厚厚的积云透出几抹亮光,不知道是晴日的曙光,还是夕阳的残留,洒落在空空的水面,荡起地面上微微的涟漪。
沾满水滴的树木参差不齐地竖立,遮住了通往前方的视线,下面的矮草挺直了鲜嫩的枝叶,试图穿透雨水的覆盖,呼吸自由的空气。
周围安静地出奇,人的呼吸声,牛儿低头咀嚼草叶声,风吹叶动的“莎莎”声,此刻都沉寂在空旷的原野,是那么的空!那么的远!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没让第三个小时溜走,狠狠地踹了一旁孜孜不倦吃草的牛儿一脚,黄牛吃痛,一声不吭地跑开,消失在层层的树林不知处。
大头冲我大喊:你作弊,说好谁都不能动,让它自己选择的?
我说:我没做什么啊,只是提醒它别吃的太撑,胃胀的感觉可不好受。
大头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天可是有不少人看到我们用牛拉船,到时候黄牛的主人要是找我们要,你拿什么给他?
我问道:我们偷了他的牛?
大头摇摇头。
我接着问道:我们抢了他的牛?
大头摇晃的大头接着摇。
我说:这就对了,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他凭什么问我们要?
大头说:可是牛本来就是他的,不是你的?
我说:我从来没有说过牛是我的,所以放它走了,现在它是它自己的了。
大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放它走?
我看着牛儿跑开的一层连着一层的树木屏障,说:我为什么要放它走?
大头说:我再问你呢?
我说:不知道!
走出树林,来到路边,我拦住一辆熟人的车子,对大头说:小黑打电话让我去帮她整理房间,你先回去。
大头说:我不回去,万一碰上要牛的人怎么办?
我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
大头笑着说:我不好意思说,要不我还是陪你去帮忙吧?
我说:我们一家人的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手。
大头怨声道:你分明就是想让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自己找个机会开溜?
我说:你真啰嗦!
我把大头一个人留在回家的路上,给小黑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找她玩,路过家门,远远看见一辆车停在门口,车外站着一个面色焦急的男人,我从他身边经过,闻到一股浓浓粪便沾染的恶臭,伴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距离,痛苦的气味慢慢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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