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开公路
农闲时,各公社的各项工程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其中一项就是开公路,各个大队都必须派出人员参加汇战。知青基本上是单身,没有家庭需要照顾,是最好差遣的劳动力,所以,几乎每次出外工都有我们的份,这一次又指派上我了。
五月底,赤日炎炎,农忙季节即将到来前,田里的金黃色的稻穗都弯了腰,山野梯田一片金黄,陽光下泛着燿眼的光芒。
队长通知我明早翻过我们的大尖山,自个找工地去参加汇战。那是一条从后坊大队出,经过几座山,直达公社的新公路。
通知时间仓促,如下军令,我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说走就得走。获知工地一般只包饭吃,不包吃菜的,我赶紧跑到公路口边的大队供销社买了一斤咸豆粒,正彷徨着不知怎么做,在回村的路上遇到村里一个农妇,和她打了招呼,当她获知我要上山开公路,就问我带什么菜去,我忧郁的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没有,就只有这咸豆粒。”她皱了皱眉头说:“那可不行,近十天单吃咸豆粒会发胃酸。我家有晒了点菜干,你就掺合着吃吧。”我跟着到她家取了那黑乎乎的菜干,如获至宝,回宿舍赶紧把菜干和豆粒混在一起煮了,用罐子装上。这虽不是上等菜肴,但不必干吃白饭,心也安了。
隔天天一亮,我就荷把锄头,一头挂着那罐咸豆粒,另一头系着件小毛毯,两头悠荡悠荡着前往工地。前去的那山没有路,满山遍野都是荆棘丛,只能独自个拨开草丛,蹬着石坎,一路爬上山。
翻過了一座大山,一到营地,才发现公社各路人马麇集,人头涌涌,混乱喧杂。人们乱哄哄地四处找寻地方落脚,我也好不容易才找到草棚底下一个“铺位”,因怕被别人占了要睡露天,就赶紧丢下行当,坐到根据地上。安顿下来后,才发现这是个现役的牛栏,今早刚将牛赶到外面,铲了的牛粪还堆在门外,坎坷不平的地面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稻草,半腰高的乱石墙上,许多地方还塞满了湿漉漉的牛粪,臭气熏天。坐在那里,呼吸都感到有点困难,可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只能忍着吧。这本来只有二三十人住的耕山队宿舍,一下子来了几百人,还能怎样要求?
刚坐下,一大群本来叮牛的蚊子和牛蝇就凶神恶煞奔袭而来,持着大号抽血器,來尋找它們的宿主,找不到牛,卻看見這幫皮膚更嫩,血液更足的人,也毫不客氣,乘人不备,开怀饕餮。它们設備先進,占尽空中优势,有的“嗡嗡”作响,前后夹击;有的神出鬼没,悄然而至。出于抵抗的本能,我眼明手快忙于招架,左右开弓,着陆的乘它不留意拍死,未着陆的空中追击,但还是应接不暇,终于寡不敌众,捍卫不了主权,给白抽了不少血。虽然它们也留下了不少尸体,但它们前赴后继一不怕死、二也不怕死的精神,倒也值得敬佩。
马上开工了,我们要在陡峭的山坡上开出公路,有许多的沟壑需要填满,有许多的山坡需要削平,有许多的大石头需要挪开,就靠我们手中的锄头和肩上的担子。只有10天时间,每个小组要完成一个地段,因农忙季节快到了,大家都要抢时间,所以起早摸黑,拼命地干着。人们挥舞着锄头,像蚂蚁一样密密密麻麻爬满了山腰,工地上人头攒动,红旗飘扬,夯土的号子声此起彼落,打炮眼的锤钎声“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第一天,那罐菜干豆粒还好吃,第二天还可以应付,第三天刚吃一半就呕出来了,接下来又拉肚子又呕吐,呕得我几乎翻白眼,肚子拉得我站不起身,手脚软绵绵,只好找了卫生员拿了些肠胃炎的药,睡了2小时,又开工了。
一听到工地上哨子响了,那是要放炮了,大家似没头苍蝇,到处乱窜,找位子躲避。实在找不到掩体,只得把板车竖起躲在车后,仓惶的人们一下子都挤在板车后。
“喂!行行好吗!我还没娶老婆,留个位子给我躲一躲。”一个知青找不着掩体挤过来,哭丧着脸说着。
“怎行?我家孩子小,老妈也老了,可让不得你。”一个村民不客气的回应他。话音未落,炮声已响起,石块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小石块和泥土“辟哩啪啦”落在周遭,有的人吓得脸都青了。几分钟后,炮停了,听到有人喊着,“卫生员,这里有人受伤了!”只见一个男卫生员急匆匆地到处跑着,我们都面面相觑,心有余悸,连声呼“好彩,好彩!”
赤日当空,一顶破斗笠也遮不住太阳的暴晒和忽然而至的雨淋,四处崇山峻岭, 山野间到处都是带刺的灌木丛,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穿着一件破背心,汗水湿了又干, 干了又湿,几天都不洗, 衣服上面满是盐迹和汗斑。第二天肩膀和手臂上都已晒得起泡了,晚上睡觉辣辣地疼。但实在太睏了,一躺下就睡。早上醒来,脸上多了几个被蚊子叮咬的疙瘩。中午吃完饭休息,也不知能躲在哪里,就随便锄头在地上一锄,施展“独木功”,躺在锄头柄上,头上盖着斗笠,就算是午休。听同伴说,有个工地的一帮人,中午间躺在刚掘开的山腰阴凉处,忽然一个土塌方下来,竟全给埋了,所以阴凉处也不敢去,就躺在烈日下。
终于熬到了第十天,一条公路的雏形展现了,像是一条红色的血脉,逶迤在山腰上。我已觉得精力都被榨干了,拖着疲惫的身子,荷着锄头,慢慢走下山去。村里农忙季节已要开始,又是一场残酷的恶斗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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