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地

每到夏日正当时，父亲就会拉扯水管和水泵，开始他的灌地活计。

十年九旱，这是父亲对那几年的形容。而我在年纪小的时候，根本不懂得旱涝对土地的影响，我能看到的只是忙碌或者不忙碌，辛苦还不辛苦而已。而对辛苦和忙碌的判断更多是基于父母有没有时间做午饭。那时候一旦父母说中午不做饭了，那一定是他们在地里灌地。

父亲灌地，都是先把柴油机接上水泵，然后水管直挺挺地探进井里。随着柴油机的塔塔声和刺鼻的黑烟猛烈喷出，水就被抽出来了，流进地里滋润庄稼。最早的时候，父亲采用的是漫灌的方式，让水沿着田垄流向田间深处，这种方式比较慢，灌溉一片土地，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为了防止这中间水流向其他地方或者没有流进对应的田垄里，父亲需要一直跟着水走，不时地挖开填堵，来保证水流。一天下来早已经是浑身是泥，鞋子尽湿了。

后来几年，村里拉了水管，灌地变成喷淋灌溉了，可是这个只会特别干旱的时候，政府才开启，也不是所有的地都有。不过村里很多比较懒的人家因为这个已经不再灌地了。可是父亲觉得，自己灌地才踏实，看着自己家的秧苗一直绿油油，他才会放心回家。这也使得，在那几年的童年时光里，父亲总是在夏天一身泥，脏兮兮，弯腰驼背像个老头。

我那时候小，不知道父亲的辛苦的狼狈相代表着什么。而后来慢慢有了些感觉，还想着可能是辛苦一些，过年吃的猪肉更多，可以多买一件衣服。而上学后就更加明白，没有父亲的一身泥，我怎么能安心在学校学习呢？

说实在的，种地的收入很少，父亲的辛苦似乎能改变就是百十块钱得差别一样，而让他这样孜孜不倦去灌地的，我想肯定不是这百十块钱本身，而是这些钱能给家里能给孩子带来的舒服和欢喜。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家里也不是特别艰苦了，但是父亲还是那般喜欢灌地，哪怕他年纪大了，哪怕还是弄得一身淤泥。父亲一如既往，灌地不停。

有时候我就想，到底父亲为啥这么执着。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根这个字，是不是父亲觉得土地是他的根，而所有的一切是为了把根留住？

不过，我想这些都太复杂，父亲肯定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只是让庄稼长的好一点，多卖些钱，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停止对这个家的付出和尽力，这个家，就是他要灌溉一辈子的地。

所以，如今夏日，父亲还是会在田间地头，一脚泥巴，如此认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