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2

经历了落井那场生死劫之后，夜心变得益发谨小慎微起来。我呢，既知她的来处，凡事便由着她，只望她走好接下来的路。夜心看似柔弱，捕鼠技能却丝毫不逊色于我。不过，她只是同它们玩耍一阵，腻了便给我打牙祭。她还生就一副慈悲心肠，只要见到母鼠旁嗷嗷待哺的幼鼠仔，她便会给这一大家子生路。   

大少主待我们的殷勤比先前尤盛，每日都亲自给我们准备好晚餐和水，他还送给夜心一个舒适的小窝，从此夜心可以睡在小巧的纸盒之中，在用干绿豆壳做芯的小枕头上休憩。二少主则不改顽皮本性，依旧爱捉弄我们，遇到他走近前来，我都得提醒夜心赶紧跑远点，甘愿自己被他抓住。有一次他把我按在篮子里，试图用秤来给我称重，我每每在他刚举起秤的时候纵身一跃跳出去。如此几个来回，把他气得面露愠色，伸手要打我，最终还是称出我有13斤之重。当我把耍弄二少主的细节告诉夜心时，她乐得前俯后仰，好不开心。   

对于我们家猫来说，无忧的岁月总也不嫌多。我怎么也料不到，就在夜心周岁生日前夕，我或因生得肥美，被打狗队的人相中，极力猎杀我，可怜我一世才华竟葬送在这伙暴徒手里。他们剥了我的毛皮，用竹签撑开晒干，用我的肉身涮火锅。我虽身死不足惜，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夜儿，夜儿呵，娘走了以后，你可要照料好自己，别太伤悲了！可怜我连同她道一声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在我的魂魄行将飞升之际，我使出浑身解数，用我们猫族才有的力量，向夜儿传递了你我俗缘已尽的讯息，以及那些关于她的前尘旧梦。我还透露了下一世我将化身为一位热心呼吁动物权益和保护的女记者的天机。（这最后一句，本来我是删除了的，但侄子请求我加上去，因为夜心的妈妈结局太过悲惨了。）   

夜心在我失踪后找了我几天几夜，未果。有关我的噩耗不久从邻居家传来，主人一家很不开心，两位少主人伤心得直抹泪，大少主一边低泣一边望向院墙墙头我常匍匐的地方，二少主则尽诉对打狗人的愤恨。见主人家这般光景，夜心的心彻底凉了。没有眼泪，她只顾对着我的窝忘情地呼唤我，她问天天不语对月月无声，她流连于我食用青草露珠的后院，她更是时常在河边对影嗟叹。   

那一日黄昏，夜心独自临水照花，不知是脑中闪现自己前生与嫦娥仙子做伴的形象，抑或是水中兀自呈现这幻境，她不由自主地向水面扑去，待浸到水里方知空欢喜一场。   

之后不久，主人家不忍继续留她在这伤心地，便把她送给一位朋友收养。可谁知，第二天清晨，她就出现在院墙墙头上了。再一次，她给送到很远的一处乡村放生。约莫一周之后，夜心在大门外轻声唤门，大少主开门后，见到疲惫不堪的夜心，喜极而泣。   

自此，主人再也没动过把她送走的念头。然而，这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深，主人没弄到鱼，夜心有好几日未沾荤腥。一天早晨，她捉了只老鼠来吃，晚间便腹痛难忍，呕吐不止。可怜的夜心，在那个北风呼呼的冬夜，于主人一家的关切声中离开了尘世。翌日，大少主找来一只木盒，把她缓缓放进去，盖好，在路南边的空地里挖了个坑埋了，无碑无记。   

第二年的中秋夜，大少主望月兴叹，思念夜心。是夜，他做了个很特别的梦：夜心在月宫中为神仙日复一日地捣长生不死药，见昔日大少主来访，好生接待，并告知大少主，“捣药本是我的天职，因我被罚下凡历劫，故此由玉兔姐姐代劳，真真苦煞她了。而今我功德圆满，得回仙府，当重操此任，玉兔仍侍奉嫦娥仙子。”大少主感喟不已，在浓郁的桂花香气和鼓乐声中不知又待了多久、说了什么，只记得临行前夜心的嘱托“你若有心，何不将我此番经历写下来，以便日后有人知晓：月宫里为神仙捣药的实为猫仙夜心？”。   大少主在若干年后，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个梦，是以将夜心的故事呈现于此。顺便说一声，打夜心离开凡尘后，主人家再也没养过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