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他市区的马路上瞎逛了太久，小腿肌肉隐隐胀痛。终于看到一家咖啡店，他在窗外望了望，店铺不大但装饰得很有情调，正值上班时间，客人寥寥，柜台后面的小妹百无聊赖低头刷手机，安静的氛围很对他的胃口。门上的风铃响起，惊扰了店员小妹。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姑娘问

额。。。额。。。我看看，他还没来得及看菜单，嗯。。。，他有轻微的选择困难症，又不喜欢困扰别人，姑娘在等着，略显尴尬的沉默，他很想说随便什么都好，但是随便肯定会让店员更困扰吧，那就。。。一杯摩卡咖啡，额，不，一杯红茶。

一杯红茶是吗？

嗯。

请在座位上稍等，稍后给您送来。

好的。他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弯起食指，用指节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找了靠墙的角落坐着，冷静了一下。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新消息。如果有人发来消息，他一定第一时间回复，他就是个不想让人造成困扰的性格。没有新消息，有几个微信群倒是讨论热烈，才一会儿，已经有几百条的未读消息，尽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但每次打开微信，如果有未读消息，群角标上都会停驻一个小红点，他有点强迫症，正巧他是处女座，虽然他不信处女座，但是跟别人解释起来强迫症这种东西很是麻烦，但如果说我是处女座，对方都会哦，明白，处女座嘛。其实懂个屁啦。他点开一个未读的群，看也不看一眼，退出，再点一个，只为了消除红点而已。难免会被人拉进一些奇奇怪怪的微信群，那么多人吵吵嚷嚷的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他觉得好浪费时间，从不爱答茬，但既然被友人拉了进来，退群总显得没礼貌，虽然存在感不强，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万一发现事后追问起来总是尴尬，他不喜欢困扰别人，宁愿让自己麻烦点。几下操作，界面总算干净了些。有一个群还在讨论中，未读消息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他叹了口气，等他们消停了再清理好了。放下手机放一旁，从随身背的大包里拿出笔记本，翻起盖子，开机。电脑桌面上依旧简单，回收站、音乐、电影播放器、office办公套件，壁纸是系统默认的风景图。他看着桌面愣了一会儿，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好久没写东西，他有些手痒，写什么不重要，他就是需要那个写东西的过程来解渴。

所以写什么呢。今天能写个故事吧。至今为止他写了好多非虚构的东西，日记、游记、影评、随笔甚至是情书，但从没写过一个故事。他懊恼自己缺乏虚构的能力，他能用文字描绘看到的听到的真实，他能用大量词藻堆起一种心理感受，却掌控不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为此苦恼了很久。今天能写个故事吧，他又问了一下自己。他看着空白文档，开始试着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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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红茶。

啊!他大叫了一声，惊得弹起。哦，谢谢。不好意思。他被自己的小题大做不安地红了脸。

姑娘也被他反应吓了一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使他更加紧张。

放下红茶，姑娘没有如他所料地走开，反而坐在他的对面。

她要干嘛。他已经紧张到不行。除了选择恐惧症、强迫症，他还有异性交流障碍。

你在干什么？姑娘笑着问。

额，额，没干嘛。他用力地盯着电脑屏幕，不敢抬头，她干嘛坐下来啊，赶紧走啊，这姑娘太奇怪了吧。他掌心已经泛起了冷汗。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姑娘已经笑出声。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不行了，感觉要死了，已经看出我的窘态了。太丢脸了，怎么办。不行不行，我是来消费的客人呐，怎么感觉像做贼一样，冷静冷静。

哈哈哈，那你抬头看着我啊。

糟糕了，这姑娘太放肆了，她到底要干嘛。好后悔进来，干嘛叫我抬头看，干嘛听她的，那我不是很没面子，不看？连看都不敢看，岂不是太弱了。拼了，看就看！

他咬紧牙关，猛一抬头，睁大双眼，用力瞪着姑娘，一股誓要用眼神逼退仇人的凶狠。

哈哈哈哈，姑娘毫不忌惮的笑声让他一下子泄了气。他现在只想认输，然后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你好有趣，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谢。。。他本能地想说谢谢，但是回过神，姑娘的话听着像嘲笑，第二个谢被他生硬地憋了回去，只发出一个孤零零的谢的声音更显得窘迫。他脸更红了。

哈哈哈哈，自从坐下，姑娘的笑声就没听过。你等等，让我喘口气，你太逗了，哈哈哈。

姑娘肆无忌惮的笑声让他无地自容，但羞耻到极点他也破罐子破摔了，老子下次绝对不来了，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一想，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仔细端详起姑娘来，老实说，这妹子还挺好看的，他一时无法用他擅长的词汇去形容这种好看，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只可远观的精致美女，是那种舒服的亲切的邻家姑娘，是他喜欢的类型。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乱跳了。

姑娘好不容易停止了笑，你好有趣，我叫谢婉莹，她指了指胸前的铭牌，我们交个朋友吧。他有些受宠若惊，哦，好，谢谢！

谢你大头鬼啦，你叫什么？

我叫严肃。

严肃？怎么写？

就是严肃的那个严肃啊，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又着急了起来。眼睛瞥回屏幕，他灵机一动，在键盘上打上敲击了几下。翻转屏幕给姑娘看。沈婉仪你好，我的名字叫严肃，很开心认识你。

姑娘看完，笑了，也同样敲击了几下。转给他：“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有趣，认识你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哈哈哈！！！他写东西不喜欢用到感叹号，他一直认为这么强烈情绪符号不适合他，但是今天看到妹子打出了连带三个惊叹号的哈哈哈，他也忍不住笑了。

姑娘噌地一下站起，一脸正经。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离座走到他身边，弯腰，垂下的发丝撩到了他的脸，痒痒的。姑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板到门口啦，不能和你聊了，明天记得再来，好吗，严肃同学，嘻嘻嘻。说完，背身，一本正经地走回柜台。背在身后的右手还偷偷比着剪刀手，他笑着。在他们对话的文档上点击保存，文档取名：严肃和婉莹的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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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竟然真的写出了一个故事的开头，他都不禁感慨这是不是老天的眷顾，他喝了一口只剩下余温的红茶，看了一眼还在吧台无聊刷手机的妹子，他刚刚看着姑娘，一个故事雏形就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他不敢喘气，深怕灵感稍纵即逝，他迅速敲击起键盘，健笔如飞。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咖啡店的人多了起来，他怕吵吵嚷嚷，更怕哪个不开眼的客人偷看他写的东西。要撤了，他收起电脑，放进随身的包，打开微信，群里终于消停了，他点进去，看也不看一眼，退出。满意的笑了笑，关了手机，放进口袋，把红茶一饮而尽，离开，路过吧台，他对还在低头刷手机的姑娘说了声：拜拜，婉莹，我明天还会来。

姑娘楞住:哦，谢谢，欢迎下次光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笑了笑，指了指她胸前的铭牌。推开门，风铃清脆。

独自来到这个城市之前，他就猜到他没把握能否继续承受因惧怕孤独带来的寂寞感。在这座繁华却陌生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产生不了一丝的联系，他穿梭其中，行走其中，让脚底传来的酸麻感缓解内心的空虚。最最满足的时刻就是疲累之后，找一家闲适的小店喝着饮料长久的静坐。有时候他也愿意观察周围人，情侣的甜腻情话，老夫妻的生活琐事，父亲的训斥，小孩的牙牙学语，通过观察周围人的话语和行为，让他有种稍稍靠近对方世界的错觉。如果每个人都是太平洋漂流的孤岛，他也积极地试图靠近，擦身而过亦是满足。他甚至有意地随机”跟踪”某个路人。看观察ta的步伐和背影，暗自猜测是准备去赴约呢还是回家煮饭，是上班族还是死宅，性格是开朗外向还是内敛隐忍等等，他就这么胡乱猜测，也无意去证实。觉得无聊了就换个目标继续跟，他觉得好玩，若是被人知晓，一定会被当成变态的吧，哈哈哈。

无所谓啊，我最擅长就是自娱自乐嘛。反正又没人会注意毫无社会存在感的我。他又不自觉地呐呐自语，自言自语的毛病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脑子里总是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意淫，他一直在尝试用文字构建一个比现实更美好的世界。因为脑海中的世界太庞大太混乱，东一块西一块交叠不断的发生着残缺的故事，他顾此失彼，不知从哪里起头，他为此苦恼了很久，没想到在一家名叫忆点的咖啡厅，他不小心找到了一根小小的线头，一点点牵扯出刚刚发生的幻想。也许他的世界将在这个小小的咖啡厅里慢慢成型。。。

严肃今天难得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捣腾半天发型，换了一身自认为最好看的休闲服，脚下的运动鞋换成更显成熟的皮鞋，因为今天目标明确，答应了婉仪今天再去咖啡店。这算不算约会？约会哦？严肃情不自禁地念叨，心脏又在不安又激动的扑扑跳了。

风铃悦耳，下午两点，严肃走进忆点，柜台前却坐着一个大肚子的猥琐大叔，抖着腿，盯着手机屏幕，嘿嘿笑。完全没有注意有人进来。没有第一眼就看到婉仪让严肃小小地有些失落。喂，老板。

啊，吓了娘咧，猥琐大叔明显吓了一跳，不耐烦的骂道，干嘛啊！

严肃皱了皱眉，一杯红茶，谢谢。

知道了，坐那儿等着。老板随意指了指里侧的座位区域。

婉莹今天不在吗？严肃强忍着没问出口，不知道为何，他不想被这个猥琐大叔知道他和婉莹认识。他坐着座位上，今天没有带电脑，他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有些煎熬，婉莹怎么不在？是请假了？为什么请假？是生病了？难道是故意避开我？讨厌我？不会的不会的，讨厌我就不会叫我来了。那是为什么呢，严肃专心地胡思乱想中。

你的红茶。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严肃越来越混乱的幻想。

嗯？哦，谢谢。

那个。。。。

还要干嘛，始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就你这态度，生意能好才怪，严肃扫了一眼冷冷清清的室内。

那个。。。请问昨天在这里的那个女店员今天怎么不在？

谁啊，哦，你说婉莹啊，你找她干嘛，不会看上她了吧。哈哈哈，老板自说自话地笑起来。

没想到老板说话如此直接，严肃的脸颊又在发烫了。不是不是，我找她有事。请问她今天会来上班吗？

有事?一男一女能有啥正经事，大叔过来人，懒得差拆穿你。

你这还不算拆穿吗？真是，严肃有些无语。

大叔出乎意料地弯下身亲热地用手臂搂住严肃的脖子，强烈地体味差点让严肃窒息。老板毫无察觉，嘴巴凑在严肃的耳边，神秘兮兮的说，小年轻，不管你找她干嘛，小心点，离她太近，祸事临头。嘿嘿嘿。从右脸传来的温热口臭，让严肃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把这坨恶臭源推开，大叔不以为意，嘿嘿的转身要走。

喂，老板，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严肃呼吸着新鲜空气，不忘叫住老板。

她今天上晚班，5点上班，你要想等就等着吧。嘿嘿嘿。

5点15分，一个风风火火地身影冲进小店，惹得风铃一阵乱响。

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迟到了。嘴里道着歉，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哪有一丝歉意。严肃转头，心头一紧，不是婉莹又是谁！

大叔无奈地叹了口气，麻烦下次道歉有点诚意可以嘛。真是受够你了。我要去贴招聘启事了，下个月就让你滚蛋。

老板，你去年就这么说了。

这次我是说真的！老板涨红了脸。

你上上次也说是真的!嘻嘻嘻

你你你，懒得和你废话，快去换衣服。

哦!是的，老板。

婉莹笑嘻嘻的转过身，刚好看到严肃也在看着她。仿佛老熟人般的打招呼，呀，你来啦，等我换下衣服，等等再聊。

老板还没走，就和顾客勾搭上了？老板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说道。

啊哈，老板你还没走啊，哈哈，您听错了，我是说下班再聊，下班再聊。

脑海中，回荡着老板和少女嘻嘻哈哈的对话，严肃觉得放松了不少，在键盘下迅速敲下一个标题：她好像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