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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镇纪事

亭镇纪事

作者: 三三2333 | 来源:发表于2019-06-26 20:20 被阅读0次

    亭镇的冬天到了。

    最早开门的早餐铺子里豆浆和包子在寒冷中冒着热气,热气上升不多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上的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袄,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呆呆的盯着地面,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远处望去就像是一个个大肥鹅。他们越走越慢,可防着一不留心就蹲坐在这冰天雪地里。

    夜里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夜晚睡觉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最厚的被子,一层两层堆在身上。床尾的被子里放着用来暖脚的橡胶塞子的玻璃热水瓶。一觉醒来,被子里暖烘烘的,望向窗子,窗子上结了层脆脆的薄冰。

    亭镇的冬天到了

    亭镇是个北方的小镇,镇子并不大,刚开始只有几户人家。元末明初,隐士李怀德在此地结茅为庵,潜心读书,广做善事,民众思其德行,就为他其立祠建亭,后人依亭而生,慢慢的,亭镇就形成了。

    亭镇纪事

    镇子里最繁华的就是下街了。平日里,街上人来人往,穿梭在大大小小的铺子里。肉铺的师傅松坡是个顶有意思的人。他的门口总是放着一口大锅,黑漆漆的,平日里面煮着卤煮,香味溢满整条街。在这冬天里却烧满了水,原来松坡在洗卤煮的肉。锅边的石矶上放着洗的热腾腾的肥肠、猪头肉、猪下水,洗过肉的血水顺着地势肆意流窜着。血水把地上的雪都染红了。冷天里,不一会就上了冻,路过的人都点着脚尖,捂着鼻子对他摇摇头,结了冻的路就更难走了,路人都颤颤惊惊,好像脚上穿了溜冰鞋,被推上了溜冰场似的。“唉,这是谁呀!太滑了。”路人无奈的说道。松坡倒是愣着脑袋,看着门口笨鸭子似的人笑了。血水的腥味也把巷子里的猫儿狗儿引来了,它们围着石矶转来转去,嗅着卤煮肉的腥味,蹲坐在肉边盯着肉流着哈喇子。松坡见状连忙轰它们走,赶来赶去,猫儿狗儿还是折回坐在街边。“嘿,这群畜生玩意儿!”松坡见他们也不敢靠近石矶就转身拿了个椅子,回头一看,石矶下躲着一只个头极小的狗娃,它正用爪子从石矶上拉着一条肥肠,街边的狗群叫起来了,狗娃噙着肥肠就要跑。松坡急匆匆去捉那只狗娃,“哎呀,快来人呀,狗畜生叼肉啦。”松坡一面叫喊着人帮他看店,一面向店外冲去,他身上的肥肉抖落着,一屁股滑倒在血水冻实的地上。狗娃一溜烟在雪上留下四个脚印,他翻了个身又追着狗娃去了,路人都笑了起来。

    药铺的大夫张少君不是镇子里土生土长的人。他的药铺就在下街的街口,药铺没有招牌,单在门口放了两把长条板凳,门上挂了白布帘。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在那里。早年张少君是个教书的,教书的人却连个饱饭都没吃过。镇上的大夫少,张少君偶然医好了镇上的管事,就在这儿安了家,稀里糊涂的做了大夫。大夫是个不用主动找活儿的事儿,医好了管事,镇子里的人都来了。头疼脑热,抓个药;腰酸背疼,贴个膏药,张少君的店就立了起来。镇子里的人都说,“虽教书的成了大夫,药还是真的不错。”几十年过去了,门口板凳上的漆蹭掉了,成了两条黑木头,白布帘也成了灰布帘,镇上的大夫也多了。几年前,张少君出了意外成了残废,镇子里的人又都来了,“药还是药,大夫却医不了大夫了。”说罢,就都走了,张少君没活儿了。

    亭镇纪事

    镇里还有一条街,这条街从南到北,大概半公里长,在街尾的正中央有一座泥塑的张怀德人像,这条街就叫做怀德街。街上有家修鞋摊子,摊子的师傅是一个中年的残疾人,又黑又丑,靠手艺吃饭,好不容易结婚了,不久媳妇就没了,这就更难找了。离修鞋摊子不远处有个卖烤红薯的中年妇女,她的红薯又大又甜价格还实惠。来镇上的村里人忘记带干粮或者不舍得买饭的,总会在她这里买个大红薯。她本来是不做这个生意的,几年前,男人外出办事被轧在车轮子底下,她就成了寡妇。镇子上的人刚开始都可怜她,“没有儿女男人,她不知道要怎么活!”后来,见买她红薯的男人多了,镇上就流传出别的话来,“听说她丈夫出门前跟她吵过架,她丈夫就是被她克死的吧”。“哟,还去买红薯啊。”流言在传,镇上人见她就对她指指点点,她只是在卖她的红薯。冬天冷了,修鞋的男人被机器扎住了手,血流不止,边上只有卖红薯的妇女,她就去找了张少君给他包扎,他们由不说话变得渐渐熟络起来。春天花开了,就见他们的摊位挨的近了。夏天到了,两人就在一起了。男人年纪大了就在地里给她种了几百棵杨木,等有一天树长大了,男人老了,那树就可以养活女人了。镇上的人都不说话了。

    亭镇纪事

    离怀德街不远处有个晒谷场,场下有一个窑洞,窑洞下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玉米地。这个窑洞是老人和孩子常来的地方,先前的那些杂事儿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个窑洞在晒谷场的下面,有一条向下的小陡坡,小孩子一般都凭着惯性飞奔着下去,老人就不太容易了。老人一般都弯着腿半蹲着身子,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脚下,手上抓着斜道上的草根缓缓移动,一到窑洞口的榕树下,那可就了不起了,先到的人微喘着气,还不忘面朝着道上蹒跚的老家伙打趣,“哟,还在上面呢,就这点险路还费事儿,老家伙不中用了。”

    话说这窑洞也有些年头了,洞口的石板都磨得平整,门口的老榕树也有五六个人的腰粗,老人们没事儿就会集聚在窑洞口,拉扯着镇子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儿。这些个老人年轻的时候都是镇子里管事儿的人,人老了,事儿就没了,不免就会找个说话的人。这些个小孩儿也是尽是镇子里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最安稳的时候就是围着这群老人讲镇子里的事。傍晚老人们就讲起了这片玉米地的故事。说是在玉米地边有一片一人多高的草丛,草丛里有一口枯井,井边有一个大洞,洞直通着不远处的南山,草丛里蛇蝎多,镇上的人都不敢往那里面去。秋天天气干燥,南山上的树就燃了起来,火苗顺着风向烧了整整一座山,等镇里的人发现的时候,火苗都快烧向玉米地了。庄稼汉都急了,什么都不顾,光着膀子冲向地里,走到地边却看见烧焦的草丛里躺着一条大蟒蛇,被熏得漆黑,身上的花纹也认不出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糊味儿,这蛇也并不怕人,吐着信子,用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人,张着大嘴在地上扭动着身子。胆小的人见这般景象都吓得腿软,颤抖的大叫“蛇要吃人啦”,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晕倒过去。胆大的人也束手无策,急忙寻来镇上的“先生”,“先生”赶到的时候,蛇已经不动了。“先生”拿出竹筒在蛇边摇晃着竹签,摇头晃脑的呓语着,之后就让人把蛇抬在枯井里,用青石板封住了井口。“井里面有蛇魂,有事没事别往这片草丛钻,小心他吃了你的魂!”老人的故事讲完了,天也黑透了,小孩儿们都回家了。草丛地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亭镇纪事

    秋天深了,天气也凉了,草丛里的蟋蟀的叫声也渐渐弱了。窑口的人也少了。到了一定的岁数,有些人就来不了窑洞了。眼花了,耳聋了,牙掉了,走不动就只得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眼前的房梁,数着日子过。这谁都没有办法,老了就活该受罪,活该生病,只能等着更老,顺应天命。一夜之间,有的老人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家人,朋友,田地,善事坏事一切都随着这个人消失了。活着的人就只有哭,哭了一朝或者三日,就到玉米地不远处的南山上埋起来,之后依旧回家过日子。窑口的老人们也几日里空看着空荡荡的庄稼地,不说一句话。之后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关起门哭上几场,出了门照旧过日子。

    窑口的老人又讲起了镇子里的杂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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