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霜梦有知
风雨卷柔帘,长曲清秋恨不眠。一梦桑梓度西廊,匆匆,息叹残荷又一场。
北堂萱草重,寸字尺书难寄塚。莫道白发思年少,了了,夕下倦鸟迟还巢。
《南乡子·寄老太君》
梦中,总是想问问你过的是否还好;梦中依稀还有你温暖的双手牵着我走在路上。梦醒了,却发现日子过得那般的无聊冷清,窗外的树叶儿不知为何缘故,脱落的太快,是没有了羁绊,还是想早回到地里温暖些?
那个七月流火的季节夜末,狂奔的身影没有打动天使,终究还是没能让她站立继续巍巍颤颤的行走在这个静彩的世界中。她累了,仰躺在昏暗灯光下的一角。苍白的脸颊带着干瘪的皱纹,浑浊的眼眸噙满了沧桑,随时想要溢出一般。记忆中那个婆娑身影,如同树叶飞得七零八落,好不凄惨。“婆婆,我回来了”,身体开始的颤动,努力撑开眼直愣愣的看着,仿佛在辨认及确认这个稚嫩笑容的脸庞,然后艰难的一笑,话没出口老泪便纵横,继而轻叹: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说:恩,我放假了!
那个冬天,冷的太凄凉,太寒骨,这是老太君说的。她经常对我说她可能好不了,继而又矛盾的问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我说能,一定能!又反问:为什么晚上还是要痛,还是不能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安稳一点的觉?为什么还是不能起来走走? 我说病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是长期缓慢恢复的,心态放宽,安安心心的吃好喝好就好的快一点!我是医生,像你这种情况我在医院见得可多了,放心。她略有所思,又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揭穿我善意的谎言,这个慌也是我撒的最心酸的。两天前,从姑姑哪儿偶然看到一段VCR,那是2011年左右幺爷爷从兰州回来探亲时拍的,大家刚到家,老太君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出来,闯进镜头手拿个鸭蛋问幺叔吃不吃?也许,她不知道当时在摄她,表情极具自然,我没有看见有关于她的摄像片段但看了好多她的照片,总感觉她有种惧怕镜头的感觉,唯有这次没有故作姿态的神情。感觉找到了原来的风味!只是酸酸的。
老太君爱唠叨,有时一件很小的事情能够说上很久,说话不着边际也无重点可言。没生病的时候,喜欢唠叨,生了病还是依旧喜欢唠叨。我喜欢说话,但听不得别人在我耳边唠叨觉得烦,只有老太君,我不想听也规规矩矩的在她身边听她唠叨完。每次听完,然后长舒一口气干自己的事情。只是现在只能看着老太君的嘴唇口型依稀辨认她说着什么,然后慰藉的回她的话。她一边说这儿一边说那儿,有时说到她的过去,她笑着流泪继而又长叹一声。我知道,她留恋这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时间是长是短,不从而知。我只能当好一个很认真的观众虔诚的听她的每一个字词,帮她品味她的过往。
老太君平素做事慢,记忆中总要在晚饭时叫上好几次:婆婆,吃饭了!她总是叫我们先吃,但大家都是静坐桌旁等着她一起吃,她才肯放下她一辈子都不想丢掉的活来吃饭。小时候她为了节俭那么一点点油而导致做出来的菜如猪食,我们会看一眼然后选择不吃,她又叹气的说我们浪费,又把剩下的饭菜吃上好几天。老太君事事做的很仔细,家族中大到结婚生子小到电话号码的事情都会工工整整地用笔写下来,甚至连她几十年前工作时的医学笔记本都保存如新一般,她总让我多看看!我说好,但却也从没认真看过。忙忙碌碌不肯闲着的她,现在不得不闲着了,只是身不由己!
没有老太君的地方总觉得少了些幸福,多了些陌生。从小到大,老太君一直把我们当成没有成人的孩子。小时候爱贪玩,做错事情,要被骂要被打,但唯一靠的住的就是老太君。无论什么的事情,只要被她听见爸妈有一点骂我们的动向,她立马把我们拉到她的房间,然后把我爸妈说一通,继而又给我们买点好吃的。小的时候我们那个地方一度流行刮刮彩,老太君在我们不想学习的情况下第一次带我们去买彩票,或许也是她第一次买彩票,也是第一次舍得为自己花点钱来消遣的行为。我和哥哥在老太君的带领下一上午就买了n多的呱呱彩,然后回家,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中,可能是上午没有玩尽兴的缘故,下午老太君又带我们去买彩票,功夫不负有心人,傍晚回家时我们高高兴兴的拎了个锅回来,钱是花了不少,但我们高兴地连吃晚饭都在讨论买彩票的事情。老太君迷信地说应该在那个油光水滑的人那里买,这样容易受到神灵的保佑。这次回家我顺带提了提这个事情,然后她问现在还有没有种呱呱彩?我说现在只买点双色球,她不懂,我也便和她解释。记得那时候,老太君还很年轻,没有那么多的白发。
第一次很怀念老太君是高中开始住校的日子,因为学校食堂的饭菜太难吃,我宁肯每天吃面包都不想跨进食堂一步,面包吃腻了改成方便面,方便面腻了改成饼干,最后什么也不想吃。一躺在床上开始怀念老太君为我们想吃什么就任劳任怨的做什么的日子。回家的第一个月,不是我妈第一个说我瘦了,是老太君说的。一把把我书包放下来,一边找出她的那些苹果、营养品、零食叫我补补。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往碗里夹肉、却舍不得给自己吃一块。这样持续了高中四年加大学的一年。后来这些东西我也都吃腻了,也不想再吃这些东西了,我委婉的说这些东西我经常吃,不用给我吃了,后来以至于我带有怨气的直接说我不想吃。只是老太君养成这样的习惯了,我也就顺从这些习惯了。老太君七十大寿两天后我才放的假,回到家以后,她把珍藏的生日蛋糕给我吃,我说不吃。妈妈说那是婆婆专门留给我的,自己都没舍得吃。我想想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我吃了,一股馊味,我不好意思说埋头把它吃完了。还有一种饼,老太君买了五年,我吃了五年,那饼是我无意中说的饼好吃,每每回家老太君给我吃的东西中那种饼永远都少不了。其实,一种东西吃久以后都会腻,包括那种饼在内,但回家每次我都强忍着把它吃精光,不是因为它的味道好甚至现在用难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但这是一种对亲情的寄托庸俗化表达,所以饼还是甜的、香的。
婆孙之间的感情可以等同于父母之爱,甚至甚于父母之爱,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发觉而已,当这些东西真的快要离开你之后,你才会发现那种东西无法承载,弥足珍贵。那个假期,我没有出去,婉拒了一切同学聚会、活动,我只想抽尽可能多的时间去陪陪老太君,多听听她的唠叨,多听听她的过往,多回忆回忆她的美好时光。那个假期,老太君整天躺在床上不能自由的动弹,半个小时给她翻个身,她觉得每天给她用烫水擦擦身体她会好受一点,但家里的人实在太忙管不了这么多,老太君也不好说只能强忍着眼泪把这些话给我说。我说:好,我给你擦,但你要忍着点我怕做不好。第一次,老太君说水不是很烫,我就加了点热水,结果我手下的太快,手瞬间被烫的一个好大的泡,也疼地我跳了起来。老太君问怎么了?我强忍着说没什么,我怕她伤心。就这样一个人帮她洗脸、擦手、擦身体、洗脚,她的要求我会不惜余力的去完成。于是这个假期,第一次学会了替人擦身体,学会了喂饭,敢于去端尿盆,敢于去清理那些粘在床单上的大便,换换尿不湿,洗洗那些臭秽的床单,然后再把家里打扫打扫,整理整理。我平素很懒惰不喜欢收拾整理这一类的东西,但那个假期我却勤于干那些事情,我知道老太君素爱干净、爱整洁,尽管她起不来看不见,但是她的身影总觉得会在那些熟悉的地方走动,她希望的是生活仅是一个简洁舒适的环境,所以我要把这些东西拾起来,不仅仅是追寻原来的味道,更多是满足她的一个小小愿望。我不知道我干了多少,我只想知道我还能干些什么。我也只知道:乌鸟私情、愿乞终养。我只希望她走的时候好一点,我心里能好过一点。
正月初一,家里的人聚在了一起。我也想出去玩玩,和弟弟妹妹们打了几圈麻将,然后老太君开始叫唤,我进去了。帮她翻身,然后准备出去继续打牌,老太君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想说说话。我说:好。然后她问吃的是什么?吃的还开心吗?然后又问我,他们怎么不进来看看我。我愣了楞,我说:他们这几天很累,让他们放松放松吧。但此时,我的心想到了林黛玉死去的那场景,心酸酸的。回校的时间到了,我没买到直达学校的票,只能从昆明转车回校,因此,我得提前走。走的时候,我去了超市买些老太君爱吃的东西的时候,买东西的时候我甚至自言自语的说该怎样和她道别。回到家里,她见我买了很多的东西,说我还没有挣钱,又浪费了,我笑着说:这是我得的奖学金,孝敬婆婆的不浪费。她说:好!好!好!你一定要多读书,多努力!又陪她聊了好久的天,在超市想到的道别话却始终开不了口。我妈在一旁说:妈,高高明天要读书去了,放假才能回来看你了。老太君却说:孙子,我的好孙子!你要好好努力点,以后出人头地,婆婆死后一定会保佑你的,然后泣不成声。我当时就真的就不想走了,老太君说她有点累想休息了,让我快走让后闭上眼睛睡觉。当我收完东西蹑手蹑脚的去看老太君时,她在哭泣!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哭泣,头一扭,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前几天,梦见坐在老太君的床前,陪她说话,她说她要走了,我很难受,醒来发现眼角还有泪滴未干。第二天,我请假专门去寺庙许愿,虽我不太信那些东西,但却很虔诚的烧上每一柱香为老太君祈福,也是觉得神灵有它作用的一次。烧香时候,我背着书包,里面一个管理员说拜佛不要背包说那是包袱显的不诚。我想:我就是有包袱才来请求佛解脱的,讲究的是心而不是形。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我知道有一天,老太君终会离去,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会怎么样,但人总是要学会接受!
小的时候回家,总是第一个到老太君面前报道,撒娇。老太君会在我回来的那天去赶集买上好多的东西,会依旧用她粗糙的厨艺为我做上一顿依旧难以下咽的饭菜,依旧会在吃饭的点上站在村口的竹林下面远远的望着,等待我的身影出现。只是现在我知道等待我归来的身影,也许以后就只有剩下那一丛竹林和清风的声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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