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气温骤降,赊店古镇落了一场大雪。汽车在街道缓慢行驶,人们踽踽独行,满载的新公交也变得繁忙。红旗路上的风景也为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增添不少冬日韵致。挹爽门两旁,工人们踩着残存的积雪挂着新年彩灯。和往年一样,这个地方的夜晚是最具魅力与新年气象的。
放假前,就和妻子一直在讨论关于在哪里过年的问题。妻子坚持在县城,而我却执拗不过父母的期盼,最终选择回乡下老家。在父母看来,叶落归根,乡下的几椽老屋才是真正的家。
我与妻子在除夕前赶回乡下老家,此时的院落已被母亲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晚上盖的被子也已晒了两遍。厨房的老灶台,柴火噼啪作响,烧的正旺。父亲在忙碌着,一边是冒着香气已经出锅的卤肉菜,有猪蹄,大肉,鸡肠,鸭胗……另一边是烧开的豆油,早已备好的过油菜准备下锅。刚满一岁的女儿似是被着香味所吸引,馋虫一般挣脱怀抱,往锅里张望。母亲在旁边一如往年地不停唠叨:“孩子们住两天就都走了,做这么多,留给谁吃”。父亲不做声响,手里的活儿不停,不大一会儿炸满了一米筛牛肉丸子。
初一晚上,我两个一起玩到大的发小来到家中找我喝酒,我自是欢喜的不得了。父亲进厨房张罗,几分钟的功夫五个盘子上了桌。有卤的羊蹄,拌的牛肉,烧的鸡块,菠菜丸子,素炒豆干。席间推杯换盏,痛饮畅聊,时时大快,聊到童年旧事,更是笑中带泪。几乎成了惯例,每年许久不见的玩伴都要在一起饮酒聚乐。而他们爱上我家的原因就是我父亲的手艺。
我父亲年轻时学艺于同村的丁老先生。据他讲,当年他们师兄弟三人是行了拜师礼的,是有极其庄重的拜师仪式的。毋庸置疑,父亲出师之后,凭靠个人的打拼成为了远近有名的厨子,在镇上也是赫赫有名。红白喜事都来邀请父亲去“做桌”。临近过年,上门邀请人们更是络绎不绝。父亲应承之后会写一张单子,也就是食材的清单交给对方。吃过中午饭,父亲拿着做菜的工具去“捞桌”。此时待客的家人院子里已经盘好了泥灶大锅。所谓前晚“捞桌”就是,提前把第二天做菜的东西准备齐全。炸好丸子肉片,鲤鱼莲菜,肚片腰花,把肥瘦相间的“条子肉”配好,装碗入笼。小时候躺在被窝里等待“捞桌”回来的父亲用烟盒带回的两片肥肉。那种等待父亲归来的感觉,溢出的是满满的幸福。待到第二天,父亲佝偻着腰一人支撑整个宴席,炒菜,蒸碗,酸汤,鸡鸭鱼肉,糯米甜汤……
若是喜宴,一对新人要向“做桌”的大厨敬上满满一杯酒水以示感谢。最让我垂涎与厚爱的便是最后四道“坐底碗”。有粉蒸肉,莲菜夹子,红的条子,青绿色的素锦酸汤。那时候的农村乡宴,让人流连难忘,是真正的年味。
如今,父亲的这种传统“做桌”行当也被日益丰富的物质生活所冲淡,直至消失。小镇上多了大大小小的饭店,广告多了“承包宴席”。就像过年的“过油菜”,乡宴的“坐底碗”,也终归会淘汰消失。但永远不会湮没逝去的是浓浓的故乡情,与历久弥新厚厚的亲友情。
大年初一的夜,做了三十多年厨子的父亲在一旁看着我们吃菜饮酒,看着我我们放肆大笑,纸烟抽的一根接一根,布满皱纹的眼角分明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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