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一个朋友的事

一个朋友的事。

他说，90年代末，家在农村的他考上大学，家里刚盖了房，手头紧，凑不起学费，临上学的那天，还有几千块的缺口，他妈去向他姥爷求助。他姥爷犹豫一下，拿出一张不到期的定期存单，让他妈去取钱。他妈来到镇上银行，银行不给取，说必须本人来。

当年没有手机，姥爷家也没有座机，他妈无奈，又骑自行车返回姥爷家。姥爷答应去取，却不肯动身，说坐不了自行车，叫他骑摩托车来载着去。

俩村相隔二十里，他妈骑车回去，叫他再骑摩托去载姥爷，一来一去，小半天就过去了。

接上姥爷到银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银行回复，取定期必须要本人带身份证，而姥爷没带。姥爷当场急的跟柜员吵起来，非让把钱取出来，给外孙交学费。柜员也没好气，要身份证是规定，谁也不能例外。

争吵声惊动了银行经理，经理得知姥爷所在的村子离银行只有七八里，让他拉着姥爷赶快去拿，银行可以晚点下班，等他回来。姥爷却不干，一屁股坐地上，执拗的非要立刻取钱。

闹了半天，钱没取成，银行下了班。姥爷拍拍屁股起来，让他拉着原路返回。

他虽然钱没取出来，但他很感谢姥爷，为了自己上学，姥爷大闹银行，虽然在农村大家普遍更爱孙子，但姥爷这片心意让他感动不已。

还好打工的父亲从工友那里东拼西凑，凑够了学费，他顺利入了学。他曾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描写姥爷大闹银行的事。

十五年过去，姥爷变的更老了，因为跟儿子孙子处不好，要求他妈每年也养几个月。

一说姥爷想来住，有孝敬姥爷的机会，他很高兴。此时他事业略有小成，房也有了三套，专门收拾出一套，布置好，迎接姥爷到来。

姥爷来后，她妈每天陪姥爷住在那套房子，他只要有空，就买些姥爷爱吃的送过去，陪姥爷吃饭。有次闲聊，说到姐姐的孩子，他的外甥，妈的外孙，姥爷教导他妈说:外孙狗、外孙狗，吃了就走，不用对他太好，皮上面上过得去就行，钱还是要留给孙子。

他突然觉得这话听着很不舒服。莫非，在姥爷眼里自己也是这样吗？

他想起当年姥爷大闹银行的事，再回想，姥爷当年的表现居然有了表演的意味。心里有些别扭，匆匆吃完，离开了。

事后有次跟姐姐谈起姥爷，姐姐说，你跟姥爷向来感情好，有件事没交流过，姐那年上中专，姥娘偷偷送来一张凉席，叮嘱她:“千万别跟姥爷说，臭老头子太小气，要知道了肯定闹腾，这是姥娘自己偷偷攒的钱买的。”

他也记起了自己添孩子那年，姥爷给了十块礼钱，当时已经是2009年，普遍随礼都是100－200，亲近一些的都是500了。他当时只以为姥爷眼花拿错了钱，可事后他妈说姥爷确实拿错了钱，是想随两张十块，结果拿了两张五块。

对事情有了判断，再看姥爷时，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虽还是吃住用度都管，但很少再坐下聊聊天。

他跟妻子说，将来只要咱有能力，女儿儿子的孩子咱能管都管，别让孩子心寒……

姥爷活到九十多岁，去世时儿孙都不心疼，只有他伤感一阵，又想起骑摩托车拉姥爷去银行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