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雪说下就下了,坐在车里时看它,像扑向光的飞蛾,但用的是俯冲的姿势,砸到玻璃上时,瞬间又变成四溅的水花,弹跳出去。下了车发现,这雪没了速度,只是纷纷扬扬缓缓而下,轻柔地触到黑色的路面时,就消失了,路面湿漉漉的了。
我坐进办公室,找到遥控打开头顶的中央空调,放空地坐了一会儿,看完昨晚的课留下的作业,深吸一口气,是时候鼓起勇气观看《地层深处》了。欠下的作业,总是要补上的。
降噪耳机包裹着我的耳朵,让电影里的声音像是直接在我的耳膜里敲击。我听见咀嚼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什么都不想的专注着吃的声音,我的心就慌了,抬头看见的是一张黑色的脸,一双闪着褐色的光的眼。这就是我最怕直面的在现实生活中确确实实存在的,贫穷的劳苦的人的脸。这就是我需要做好充分心理准备才敢观看的电影。
我移了下鼠标,看到进度条,预计时长1小时29分36秒。我可以预见的是,我很可能会为这1小时29分36秒的现实难过不止1个月29天36小时。
在钱不够花这件事情上,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我一面看小曹和妻子破碎的对话,想和好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情景,一面想着这些。下一秒,镜头里出来的正是白茫茫的雪,覆盖在巨大的烟囱上,覆盖在参差不齐的屋顶上,覆盖在看不清形状的树叶上,覆盖在黑色的煤山上。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导演打到了,难道这一秒我们是心意相通的?
有一个叫成林的工人死去了。啊,像这样热闹的葬礼,礼乐队完备,仪式繁复,装饰浮夸,伴着不合时宜的歌声,我在农村见过很多。因此,我不会因为看见一次随时可能发生的死亡而倍感悲伤,我的心理防线可以很坚固,我的心情还很崩得住。直到镜头远远地,模糊地打在那个捧着遗像的小小的身躯上,眼泪是从哪里涌出来的,我怎么控制不住?
所有的一切都在下坠,我在随着一切下坠,与方向无关。
煤矿工人的妻子委屈的眼泪,班长点燃的香烟呼出的雾,在井底亮起的头灯射出的微光,向着地面咔啦咔啦升起的罐笼(原来这不叫电梯),一锹一锹扔上车时闪着寒光的碎煤,轰然爆炸后在井底深处泛白的烟尘,出矿后反复搓洗却还是油腻污浊的臂膀,走进矿井的妻子们趟过看不见的污水时哗啦啦的脚步声......通通下坠着……
各种画面交错,颠来倒去地在我脑子里跑马灯。
煤是黑的,井是黑的,脸是黑的,唯一亮着的是呼吸,是又在咀嚼的声音;是疼痛,是鲜红的新生命;是此刻,是生活本身。
下坠至地层深处,人的爱和勇还是会带我们去向光明。窗外的雪,还在温柔地下。
我以为我会难过抑郁,然而,导演并不是想让我为这人间苦难而徒留悲悯,他让我感受到了顽强,感受到了对抗,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无论生活本身多么难看,人都会都能都可以过出人该有的样子。挖煤,并不比任何其他工作少一点尊严,并不会。
感谢这次作业,让我又迈出了自己常常害怕而不敢迈出的步子,看到的确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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