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回去五六十年,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只有七八家理发店,开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口。
普通的平民百姓,好像不习惯坐在有个大靠背,可以升降可以旋转的皮面椅子上,对着墙上大镜子剪头发剃头发。
两个老哥们儿坐在家门口唠闲嗑,一个指着理发店,“老伙计,进去过没有?”
一个回答,“没长那样的脑袋,也没长那么值钱的屁股。”
随后一通哈哈大笑。
跟他们这一拨岁数差不多的,真到了头发长长了的时候,就坐在家门口等剃头挑子。
有句俗话,剃头挑子一头热。热,是用炭火烧着铜盆里的水,剃头的时候用来洗头。另一头,是个立柱形的小柜子,分成好几个小隔,分别装着剃刀,肥皂盒,磨石这么一些用具,旁边掛一个能折迭的凳子。
剃头师傅手里拿着半尺来长一寸左右宽的薄钢片和细铁棍合成的响器,一边走,一边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告诉人们,我这个剃头的来了。
不到一个月,就得剃一回头。一来二去的,每一副剃头挑子,都有了比较固定的客人。而且郬集中在离得不远的街头巷尾。
有一次,一个黑瘦子挑一副挑子闯进了本来属于一位姓石的师傅的地段,石师傅立刻放下挑子,拉长了脸,“干啥?抢饭碗?不地道啊。”
黑瘦子马上陪着笑脸,拱拱手说,“走过了头,抱歉。”
这一天,大概上午九十点钟,石师傅就把剃头挑子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
听到动静,推门出来个大婶。一看是老石,回头对屋里喊,“老头子,出来剃头。”
大叔出来点点头,坐在自已搬出来的有靠背的木椅子上,开口说,“我算计着,你该来了。”
石师傅接着说,“可不,上月初三给您剃的,今天二十九,一贬眼,二十六七天了。”
大叔叹口气,“日子不经混,我这脑袋前两年还黑黑的像用墨染了一样,转眼的工夫,成了白花花的,老了。”
“没有,您气色越来越好,看着比我年轻呢
“真会逗乐子。不过,石师傅,你得新成个家。”
“我被蛇咬了,十年怕井绳。先前那个,嫌我棦不到大钱,还一身头发茬子,跟一个唱二人转的跑了。我再不想找,省心。”
“每家都有各自的难唱曲。我那个小儿子,硬是要去倒插门,你说混不混?“
就这样,每剃一次头,就唠一回家常嗑,关系就拉近了一大截。下次再剃头,绝不会找别的挑子。
还是这个石师傅,正给一位胖子大爷剃头,刚洗完头还沒动剃刀,就见这胖子脑袋突然搭拉下来。他连呌两声大爷,没有回应,只见嘴角流出口水。
石师傅心里各登一下,意识到有了紧急症状,马上放下剃头刀子,背起大爷,三步拼成两步的,到了一家中医館。老郎中切完脉,翻开眼皮瞧了一眼,然后对石师傅说,“来的是时侯,再晚到半个时辰,你老爹就没命了。先留下,喝剂虫草汤,缓一缓,再说。”
这位胖大爷身体状况完全恢复之后,逢人便竖起大拇指,“剃头的石师傅,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了,没让我走。”
可是,真走了的,一个接一个。下一辈的人,没有几个是光头的,都剪成分头,背头一类的发型,直接去了理发店。
石师傅迈着沉缓的步伐,还能吃力的一边划动响器,一边挑一副挑子,在小街小巷转悠着,可是两三天也碰不上一个要剃头的。
有那么一天,忽然有人站到他跟前。他以为有人要剃头。脒起眼睛仔细看,原来是那个黑瘦子。有点阣惊,“是你?挑子呢?”
黑瘦子裂嘴苦笑道,“不和你抢饭碗了,这碗饭已经吃不下去了,改行去了足浴店,给人洗脚。”
这天夜里,石师傅翻来翻去的,睡不着。折腾大半夜,才合上眼。恍恍惚惚,像是做梦,又像真的。他和平常一样,挑着剃头挑子正走着,突然碰上一个半截铁塔一般的大汉。那人不由分说,上前夺下挑子,转身就走。他一边喊,一边跑着赶,就是赶不上。只见那大汉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剃头挑子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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