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聊一聊「国家」的概念。
对「国家」下定义是许多学者所苦恼的问题。近代思想史上,无数大家都尝试过以自己的理论框架对「国家是什么」这个问题进行诠释和解答——对「国家」这个概念的定义是非常难的,无数学者都有自己的解答,我们似乎找不到一个不变的定义。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一论文中提出这样的观点——他首先否定了「国家」是一个先天存在的概念,他认为:「国家并不是从来就有的。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家,而且根本不知国家和国家权力为何物的社会。」且这样的社会必定是「生产力低下」的。当社会构成开始从氏族社会转型成为国家时,它走向了自己的对立面。尽管每一个国家都宣称其代表了人民意志,尤其是民主国家,但是恩格斯提醒我们去注意到的是,国家在从氏族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已经成为了针对人民意志的工具和机器,成为了独立的,压迫人民的机关。
显然,马克思主义者的唯物史观并不能成为一家之言,但仍然可供参考。国家的概念似乎依旧不清。笔者在此绕开问题本身,尝试提供几个其他的思路。
国家的拟人化是首先要被提出的一个有待重勘的观点。在这里,拟人化(Personification)指的并非是将国家比作某个人,或是动物,而是将国家的权力机器,权力-知识的结构以及社会构成都简单的化为人类能够理解且共享的情感的行为。
一个经典的拟人例子是:「你能够坐在这里打这些字,都要感谢国家!」
在这个命题中,我们会发现言者将复杂的国家运作过程简化为人与人之间在日常生活中的情感。看似他在命题中隐含了历史性的发展,比如先烈的奋斗或是革命者的前仆后继。但事实上,这句话的说服力几乎全部建立在人所共享的情感共鸣之上。国家与个体之间的关系被化约为一种过于简单的,类似于生活中讨价还价似的情感解释,而并没有给出详细的,理性的,逻辑的辩证。将复杂问题过于简单化,是部分历史研究者会出现的问题。
许多人的爱国情绪只有在遇到自己所认同的部分时才会迸发,如本国军队的逐步强大,或是经济的飞速发展,都可以是激发这种强烈情绪的关键。我们需要提出问题的部分是——我们到底是认同这其中的情绪,还是实存的国家机器?
一个简单的例子是,一支军队的发展进步,在历史上的诸多细节被舍弃,被再次化约为「一个努力,屡次跌倒,在逆境中求生存的人最终看到胜利的曙光」的情绪。笔者在这里提醒,这并非是在否定这种情绪存在的必然性和正当性,而是仅仅在重新估计其价值。在这个例子中,我们需要分清我们「热爱」的对象到底是能够和我们产生共鸣的「努力的人」的虚像,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理性的,运作的国家机器呢?
当然,笔者完全认可个体的人有完全的权力去热爱自己所喜欢的,关于国家的部分。但是鉴于我们讨论的问题建立在「国家」的定义的根本上,所以必然需要规避这些较为感性的论述。
以及,当我们在讨论「国家」的时候,这个概念在历史的演进中是否是一尘不变的?
也许不是。回到恩格斯的叙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国家的概念在人类社会的演化中并非一开始就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随着人类经济制度的发展,社会分工的复杂化和多样化,生产力的发展等等,国家的概念确实是在不断的变化的。古典时代的国家概念(罗马和希腊),和当代的国家概念是不同的。从马克思主义一些的观点来看,国家在近现代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资本主义的剥削体系,而「爱国主义」的目标也从「国家」本身变成了「在资本世界中国家依靠剥削而获得的地位」。
上述论述提供了一个较为明晰的思路——即现代国家中的「爱国主义」是一种偏离了国家本身,转而对其的国际地位的提高,剥削体系的完善的「热爱」。这是否是正确的呢?笔者认为,暂且不能下定论。
那么,国家的概念似乎也不是一个先验正确的,在历史的演化中也不具有绝对至高权力的定义。我们可以理解到的是,国家想方设法想要通过某种渠道来使人民去「热爱」他,这似乎反爱国主义的本质和人民意志而行了?「我们必须去热爱国家和民族」,这个命题是有问题的,我们在粗略审查其中两个概念后即可发现,它们都没有绝对的强制力,甚至其中的某一些还偏离了正确的目标。所以,这个命题应该是存疑的,是在国家之中重新强调国家的存在。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跳出「国家」这个概念本身,而不是一遍遍进行同义反复。
笔者自认为是一个初步的怀疑论者,并不轻易下结论,而是一遍遍审查已有的,看似确定,绝对正确的结论。不断的怀疑,笔者觉得,才是认知世界的最终方式。需要注意的是,普遍怀疑也有其界限——怀疑的目的绝非舍弃一切论调,那只会让人漂浮在未知与未知之间,怀疑论的精髓在于,通过不断地质疑来确定某种绝对正确的概念。即,我们怀疑的最终结果是导向确定性的结论,而不是含混的存在。
而笔者一遍遍提出的「重新估定」,应当同「反对」和「否定」区分开。重新估定的行为中包含了怀疑的动作,却不是对原结论完全的否定,而是通过跳出现有的框架,尝试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其价值。在这个过程中,对原有命题的保留依然存在。因此,是一种相对保守的看待问题的方式,适合初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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