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掉的闹钟

关得掉的是闹钟，关不了的是深深的焦虑

码完这篇文章，已经是夜里1点钟了。

我用双手揉了揉眼，周围只有寂静，我甚至能够听到青蛙半夜的呱噪声，很可惜，于我而言，这声音却并不是幸福的田园惬意，只会令我感到心生烦躁。

我住的房子处在城市的主干道一侧，整夜的车流不曾停歇，由于恰好又是一个十字路口，于是我总能听见车辆从很远的地方疾驰而来，而后降低油门，减速，停车，然后绿灯亮起，接着又是一阵加油声，疾驰而去。

这一度让我感到极度的崩溃，因为这些声音都会直接导致我的失眠。

1

我是一个对睡眠环境要求比较高的人，也可以说有点神经衰弱。

高中在睡宿舍的时候，我必须比所有人都先上床并成功的先入睡，如若不然，我听见了他人的鼾声就会难以入眠，折腾几个小时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筋疲力尽。

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大家用的都是简易的闹钟，这种廉价的闹钟都会一个令我痛恶的问题，就是秒针转动的滴答声。有时我就跟着秒针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循环往复，接着再一下，两下，三下。我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宿舍没有灯光，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我耳朵钻入，然后进入大脑，来来回回吱吱的响。

我极度崩溃，我努力去想一些事情，因为我要快点入睡，我不能因为没有睡好导致第二天头疼欲裂，那样会降低的我的学习效率和进度，结果这种忧虑让我更加难以安睡。

于是，我下床，走到每个人的桌前（下层电脑桌，上层床铺的构造），挨个找到他们的闹钟，熟练的把电池卸掉。第二天早上，他们就会开始骂我，让他们晚起了十分钟，错过了第一个到达教室早读的机会。

他们知道我的毛病后，都赶紧催我第一个去洗澡，第一个睡觉。六七个男人催着你去洗澡，现在想来也是怪怪的。当时的我，却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这是一个让自己入睡和不影响大家的双赢局面。

遗憾的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我另外一个毛病：我睡觉一定要关灯。只要灯亮着我就睡不着觉，即使我闭着眼睛，但感觉瞳孔依然有光线在刺着我，大脑就会有意识去抵抗，这种斗争会一直持续到灯光关闭，眼前才会突然一黑，觉得应该开始睡觉了。

这样一来，他们要崩溃了。因为他们担心我要是没有睡着，我一定会去卸他们的电池。

所以，他们学聪明了，把闹钟放在自己床铺上，枕头边，被子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被失眠折磨的我会躺在床上，听声辨位，很快的找出房间里的所有闹钟，不管藏在哪里。

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配备了台灯。这个问题才算得到合理的解决。

可是我发现，其实整个宿舍都不用闹钟，一样会准时醒来，而且不迟到。有人到点就醒，长期的习惯已经养成了生物钟，二来隔壁宿舍起床的动静都会传过来，大家拿着杯子脸盆洗漱，那种声音会逐渐的汇集扩大到整栋楼都醒过来，然后我们三五成群一起去早读。

那时候，睡眠是一件非常奢侈且重要的事情。

我们当时正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肩负着改变家庭命运的责任，我们都害怕，害怕成为那个失败者，害怕埋葬了自己的未来。我们都在努力的利用每一分每一秒，要睡的比其他人晚，起的比其他人早，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在为未来努力。

我们不想睡太多，却又害怕睡太少而影响学习，这充满着悖论。

2

当我们终于进入大学，完成了关乎人生的大考之后，我们如释重负。

手机的普及让闹钟从宿舍中彻底消失了；每晚十点学校统一熄灯断电，也再看不见有人点着台灯夜读了；没有早读课，我们放心的睡到太阳高照。

我的睡眠出乎意料的好到令人发指，没有课的周末，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床上睡到中午吃早餐，而且还嫌睡得不够，似乎将高中的睡眠全部要补回来，而且要加倍的补偿。

睡太晚第二天休息不好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们在熄灯之后，经常举行夜谈会，讨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和问题，在黑暗中几个声音在不停的说话，谁也不用通知谁，说着说着就剩一个声音了就表示其他人睡着了。

说话声，鼾声似乎也不成问题了，管你发出什么响，我玩着手机，看着电子书，也许就睡着了。如果被折腾几个小时睡不着也没有关系，第二天上课接着睡就行了。相较于将打鼾的室友叫醒，似乎读书上课更加不重要。

当然，如果有人和女友煲电话粥，还是要被赶出去的。但这跟影响睡眠没有多大关系，主要大家都受不了那种睡觉时还听着别人说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

那段时间，睡眠是一个廉价的物件。

它从来不会成为我们考虑的问题，只要你想，没有人拦着你，也没有人催着你，更没有重大命运的紧迫感压着你。它可以在任何时间地点就获得满足。

3

这种状态大概延续了有好几年，直到我工作之后的第二年，我才真正意义上开始搬离宿舍。从此，也彻底远离了那些困扰我睡眠的熟悉物件。

生活中再也不会有人打鼾了，再也没有了闹钟，再也没有了台灯，再没有人在你睡觉时打电话，也没有人会扯着你聊个没完。

失眠，却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太早上床根本睡不着，我的睡觉时间只好越来越晚， 通常我会一直刷着手机到深夜，疲惫不堪，才去洗澡睡觉；有时我会在半夜突然醒来，然后莫名的焦躁不安，几个小时睡不着，等没睡几个钟，手机闹钟响，又赶紧爬起来赶车去上班。

现在此刻，睡眠成为了一件令人羡慕的幸福的事情。

这很不科学，我也有些困惑。

我所认识有不少的朋友都或多或少的有睡眠的问题，但鲜少有人愿意去向外人提起，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当我看到崔永元等名人饱受失眠煎熬，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往往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衣食无忧的人也会睡不着？从媒体的报道直到小崔自己的大胆承认，我忽然明白了失眠的根本原因是焦虑，一种来自内心的深层次焦虑。

4

我们必须承认影响睡眠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闹钟、鼾声、车声、灯光和说话声，而是自己的思绪，自己的忧虑，自己的恐惧。

房价还在不断的疯涨，股市的资金又被深度套牢，小孩的入学资格还没有着落，工作升职加薪无望，我们对未来举棋不定，我们对未来充满忧虑。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前的时光，我们害怕输掉这一场生活的考试，我们恐惧再次毁掉了自己的人生。我们转辗反侧，我们难以入眠。

也许我们心底里都认同焦虑是睡眠问题的根源，却假装固执的认为是外在的环境因素是主因，去寻求一些表象性的解决办法。

可是，这一次，我爬起来，却再也找不到可以关掉的闹钟。

我睁大着双眼，分明看见这黑暗，它叫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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