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处好落脚的地面,我从河堤上跳了下去。水潭边缘有些泥泞,走了几步后我放弃了,黑灯瞎火的,鞋子旱到泥里就遭了。
当年我们俩是一起溺水的,那么这个水潭对我来说,应该有一段刻骨的记忆才对,但不知为何,我却想不起分毫。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呢?心里想着事,脚下就没了准儿,抬起落下的一瞬,脚底下一滑,天旋地转间我就晕了。这个过程也许只有几秒钟,但我却并未感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苦涩的河水灌进我嘴里,我才清醒了过来,随之一种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
我从小就怕水,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因为弟弟死在水中给我的冲击太大,我甚至为了克服这种对水的恐惧,还专门去学了游泳,但如今我发现,游泳池里练就的技巧,在这个水潭中根本无用武之地。因为那种恐惧像是烙上了我的灵魂,它在水中会滋生成一张大网,将我的手脚牢牢绑住,让我动弹不得。我明白了,我怕水,也许怕的只是这个水潭的水,和那些被淹没在水中的秘密。
我感觉身体在慢慢下沉,我想要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河水充满肺叶,泥沙灌入口鼻,直到无法呼吸的时刻到来。但在我闭上双眼的刹那,依稀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离我越来越近,我努力地又将已经模糊的双眼睁开。我看清了,那是向北。
胸口的剧痛,瞬息间唤起了我内心深处一段隐藏起来的记忆。同样的痛感,同样弥漫于全身死亡的气息,继而,同样出现在眼前的那张熟悉又让人心疼的小脸,还有同样温暖而决绝的向上推举我的力量。
我半闭着的眼睛感受着身边的向北,他本就模糊的身形在水中渐渐化成一团虚幻的光影,就在我破水而出的一瞬,那张小脸上,嘴角扯出了微笑,白白的牙齿发着光,晃得我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一只手将我拉出水潭,我强撑着睁开双眼,却看到了焦急万分的冬生。
我心中疑惑,推开冬生想要再次把头扎进潭中,想看清楚我那让人心疼的弟弟,是否还在。冬生反应飞快,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拼劲全力地拽着。我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泪流满面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喘着粗气张着嘴巴,试图叫出那个余生都会让我心疼的名字:向北。
我趴在水潭边缘的泥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哭得也撕心裂肺。就在刚才,头顶冲开水面的时候,似乎也冲开了我心底的那把锁,那段被封锁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水,再也拦不住了。我想起了我对向北的嫉妒,也想起了老爸老妈想要把向北送去城里读书时我的怨恨,想起了那天溺水时水呛到肺间的剧痛,想起了托住我拼命往上游的向北,以及我充满求生欲也许还夹杂了一丁点报复的一脚。那一脚正蹬在向北的肚子上,我借势浮起,而他,再也没有上来。
那天,我从一片混乱中醒来,茫然地看着抱着向北呼天抢地痛哭的老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一段缺失的记忆,或许是被我有选择地故意遗忘了。年幼的我,隐藏起了一颗对弟弟愧疚的心,直到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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