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我站在服装厂的一排排缝纫机中间，这声音让我的思绪回到1992年，我仿佛看到母亲坐在缝纫机前踩着踏板，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
“哎呀，这可怎么办？四片袖子都上反了，这还是件带里子的褂子。” 我抬头看见母亲，她那拿着衣服的手正在抖着，两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白发，满是皱纹的眼角噙着泪水。 那是妈妈刚刚开了这家裁缝小店后做的第一件西装。
那一年，我上初一，我和母亲经常两人一起熬夜，也不知道是谁陪着谁。我放下笔说：“妈，别急，我帮你拆，拆了重新做。”
“这么密的针脚，拆起来可麻烦了，人家这料子可贵了。哎，妈真是老糊涂了，你快学习吧，我自己来。”
那一年，母亲其实还没到老糊涂的年龄，她才刚满40，和我现在的年龄一样。母亲只是小学毕业，从小家境贫苦，所以没怎么上学。我很佩服她，40岁开始学裁缝，竟然半年就可以开裁缝店给人家做衣服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大多数的衣服，尤其是裤子，几乎全部是自己买面料，找裁缝量身定做的。我们矿上就有几家裁缝店的生意特别好。
有一天，母亲打听到有一家裁缝铺要招个学徒工，她就去了。回来时候，妈妈高兴地向我们宣布她要学做裁缝了，人家店主也没嫌她年纪大，反应慢。
从那以后，我看到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去裁缝铺里帮工，学习。每天晚上，我在熬夜学习，母亲就拿着缝纫书看，有时也用我们的旧本子，在背面画画着图纸。有时候，我觉得好奇，就跑去看，妈妈给我讲：这是裤子前片、后片、这是衬衣的袖子，这些服装样板看起来好像工程师的图纸。
有时候，我都睡觉了，母亲还在那里点着蜡烛画图，一边画一边叹气：“这是咋弄的？我怎么算不出袖山是多少呢？” 虽然我不说，但是心里好崇拜我的母亲。 她常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你看妈这小学文化画个样板都困难。”
在裁缝铺学了几个月之后 ，靠着自己的勤学苦练，刻苦专研，她终于可以给我们姐弟做衣服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流行七分裤，妈妈买了白底橘色波点的面料，给我做了条漂亮的裤子。我觉得我的妈妈真了不起。
那个年代，流行中山装， 中山装一共有四个带盖儿的口袋，另外领子的形状也是考究的，所以做工是最复杂的，应该是裁缝眼里的珠穆朗玛峰。
母亲为了练手，买了一些便宜的面料给我爸做中山装。妈妈照着书本，还有她的学习笔记，用画粉在面料上画出裁剪图，第一次尝试，母亲做出的中山装竟然成功了，“只是怎么感觉样子怎么看都有点笨笨的，感觉缺了点啥。显然母亲对她的作品表示不太满意，这样给别人做衣服人家肯定不会满意的。
后来，母亲又跟着邻居阿姨的亲戚学了半个月。慢慢地她终于完全掌握了裁缝这门手艺，裁缝店也就开张了。
一个很摩登的邻居阿姨是裁缝店的第一个顾客，她要件绿色的半身喇叭裙，面料挺贵的。 老妈很紧张，第一次收人家钱做衣服，一定要做好，结果越想做好越就出岔子，她把臀围算错了，结果裙子太肥了，穿着不合体，母亲二话没说就赔了人家钱。
那个年代，十块二十块都很值钱，那天母亲很难过。我听见她问我爸“我是不是不是这块料啊，真不敢继续给人家做了。可是不做，我学裁缝也花了不少，可惜了。”
后来，又陆续失败了几次，母亲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我家的缝纫机传来的哒哒哒哒的声音伴随了我们姐弟好多年。
渐渐地，母亲也成了我们矿上小有名气的裁缝，很多人慕名而来找她做衣服。她做的中山装特别有型，裤子版型好，穿起来舒服。我记得那时候男生流行萝卜裤，我们有一半男生的裤子都是我妈做的。
做裁缝的那几年，母亲老了不少，天天要不趴在缝纫机上，要不就是裁剪、熨烫台上。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做衣服的多，又不能耽误人家过年穿，她常常要熬到晚上一两点，哒哒哒哒的声音常常伴着我进入梦想。
“赵经理，我们这样缝下摆合格吗？”说话的是这家服装厂的缝纫车间李主任，大学毕业后，我这也算是子承母业，阴差阳错地入了服装出口行业。
刚刚入行的时候，前辈带我们去工厂学习，我看到服装厂里的各种面料、缝纫机、服装样板、画粉、熨斗都莫名地喜欢，这全是母亲源于的熏陶。
哒哒哒，哒哒哒，声声入耳，母亲教会我坚持不放弃，教会我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