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匠倪国良,被一个六十多岁的石匠师傅,从新店大竹园牵着走出村庄。
锁门离开家的那会,可谓几分不舍,几分高兴。也是,没了老伴的日子孤苦,但一个人生活久了,也就习惯了,好在一个出嫁的女儿,常常回家照应,日子清贫是真的,倒也安稳。说他高兴也是实话,这么颤颤巍巍,看都看不见的,还被中庄人请去,当做面的师傅?
瘦高个的老面匠,身高足有一米八,眼睛实在只有一点点光亮,被牵着,还举个棍子探着路,二十里路,老面匠就这样一步一步的,量出了家的距离。
能让中庄人请来的,也不是怂人,听说手艺过劲得很呢?
队里挑选四个,既能吃苦,又很灵活的社员,跟着学手艺,老面匠传授技术,完全凭几十年的做面经验,用手触摸,感觉面团揉的光滑程度,作判断,再根据醒面的大约时间,指导徒弟:盘大条,小条,面上筷子,出面,收面。这中间几次醒面,关键是时间把控,老面匠拿捏基本罗盘不离子午。
生性和蔼的老面匠,徒弟不怕他,反倒还亲,愿学愿教的,气氛自然好,进步也快些,徒弟们短时间内,就操练成师傅了。
一 月工资15元,老面匠不嫌多也不嫌少,安心扎根于中庄。每天每户轮流吃,队里补贴户主两斤稻谷,作为伙食费。 逢年过节,生产队有多少户,老面匠就过多少个年和节。菜籽油上市,到哪家都有小麦粉炸圆子,连吃几十顿,大年初一吃鸡腿,同样吃上几十顿。老面匠是中庄的恩人,当然是座上宾,善良淳朴的种田人,这点都懂。
大家对待老师傅像对自家上人一样,既尊敬又不见外。日日生活精致,没想到,两年多时间,老人气色与精神状况明显好起来,眼睛慢慢也亮多了,竟然能写字记账。
知恩图报的中庄人,让老面匠安享生活,他睡的被子队里有位贤惠的嫂子,一直包揽给洗的,床铺草都是队里,勤快的小伙子帮忙晒的,中庄成了老人的家,出于放心又因路远,女儿过来看望很少。
稻床一排房子,老人常年住守,面房里从来不缺欢乐,队里几位老人,有事没事天天报到,开玩笑,谈白,谈古文似乎成瘾。冬天,做挂面的师傅起早贪黑,正好陪着老人。煤油灯的烟火摇摆着温馨,偌大的面房,关不住调皮的光亮,溢出窗外的还有温暖。夏天,稻床上空旷沾风,乘凉的人自然多,四五个喜欢唱山歌的社员,一首接一首的娱乐气氛。小孩子哪叫乘凉?窜来窜去的,回家不是挨骂就是要重新洗澡。好在老面匠不嫌烦,他性格温和,安静且有些斯文的坐在中间,常常面带微笑,虽话语不多,但并非无趣。他山歌也会点,古文也懂点,能迎合场面,不觉孤单寂寞。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十几年的光阴已成身后事。老面匠三个字,早已烙在中庄人心里,然而,苍天没能眷顾这位善良老人,他不幸疾病染身。
女儿知道后,来接父亲回家,中庄人坚持认为,老面匠是全队人的“老上人”,养老送终都应中庄人来担当,该尽感恩之心。
老人也发自内心不想回,在朝夕相处中,情感已注入骨髓,中庄已是他心里最踏实的依靠。
女儿深知老父得的是不治之症,只是迟早之事,接回家的心,坚定不移,无奈!挽留无力。走时老面匠哭得很伤心,把大家难过得无言以对,队里安排了五.六个党员护送老人,凄凄凉凉的,其实,不舍的岂止老人自己呢?
从老面匠来到中庄的那年起,中庄便日益富裕,人均收入大增,继而,顺势又办了加工厂,很快便崭露头角,迈上一步大台阶,让人口居全村之首的中庄,工分值更是遥遥领先,在全村植入了新的里程碑。
大千万象,唯生死由天,几月后,可恶的病魔吞噬了老人的生命,噩耗传来,虽意料之中,但惊呼悲痛,仍抑制不住。生产队指派多名社员急急赶去,送老人最后一程。
奈何?去了,只能坦然面对。留下的,才是刻进历史中的永恒。老面匠精湛的手艺,温和善良的品性,留存至今,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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