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行走中的脑子——一张通票游北欧》游记的一篇,欢迎阅读本文集下的其他文章)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出远门,是跟旅行团去西安,我作为差不多最小的团员,以爱买乱七八糟的纪念品著称。太原机场的布艺小毛驴,兵马俑模型,皮影,五十块钱明显带瑕的芙蓉玉手镯……这些东西拿回家之后,喜欢上一阵,就会被打入冷宫,等再搬家的时候,就会变成累赘,再长大一点,又变成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时候小啊,世界显得那么大,有些地方来过一次仿佛就再也不会踏足,装胶卷的傻瓜相机只装得下最经典的旅游照,外地随随便便捡来的石头都显得那么有异域风情。
后来我变了,世界也变了,我听说有人旅游喜欢买马克杯,各地的马克杯;我在网上看到有哥们立志吃遍全世界的麦当劳;我不知道义乌工厂老板有没有集齐所有“I❤某地”的T恤衫;就算是印着“当地生产”的商品也带着满满的规模经济的痕迹,跟淘宝买到的别无二致;即使手工艺人现场制作,全球化的审美也仿佛让人惊喜不起来。我没有戒掉自小养成的买东西的冲动,只是走过的路程越来越长,冲动的阈值也越来越高了。
现在偶尔冲动的时候,会尽量买些当地痕迹的东西,比如我在捷克的温泉小镇千挑万选了一只最奇形怪状的、用来接当地温泉水喝的杯子。只是所谓的当地痕迹,不过是接过当地的温泉水一杯,喝过此杯温泉水的一口罢了。这东西现在郑重地摆在家里某个我忘了的角落里,让我一想起来依旧是满脑子硫磺味。
本次游山玩水,除了赶火车就是坐轮船,火车站和码头要么像个购物中心,要么本身就是个购物中心。商品中不乏奇伟、诡怪之物,让我动过念头来回转了好几圈的也不少,如果样样都买,估计最后不是我拖着东西,而是东西拖着我了。每到这时候,“周氏理论”都让我受益匪浅。这个自创的理论是说,如果你在一个东西面前犹豫了,那么这个东西就不该买,你真正想买的东西根本容不得你丁点犹豫。事实证明,命中注定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虽然背包始终重量感人,几乎能把我的斜方肌练成肌肉式溜肩,但直到汉堡,里面塞满满的还都是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天可怜见,我在汉堡偶遇了一家大书店,不可自拔地扫了四本英语讲解的德语书(法国的德语书都是法语讲解,不是一个语系让人觉得别着劲),这四本书把我在伯尔尼不足两公里的游览变成了负重徒步。好在在汉堡之后回法国之前的一天里,我在各种火车和车站看掉了四本中的半本,德语和德国都太魔性,让人欲罢不能,即使拎着炸药包,也有种壮士般的视死如归。因此可以得出结论,这唯一的纪念品买得算是值了。
噢,对了,要是没亲自带回来的东西也算的话,我还寄了数张明信片。如果一个城市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它该有的本地痕迹,那么古老的邮政系统就是我最后的寄托。但可叹很多城市的卡片制作商不知我此心,明信片画质渣,纸质差,像是美图网上的图片随便去掉水印,打印在胶印纸上,扔进水里再晒干变硬,就拿出来卖了。再者这轻薄的小纸片寄起来也不便宜,火车旅行到的城市又着实是多,囊中羞涩不能满足收集癖的胃口。况且这纸片难看也罢,烧钱也罢,都是寄给别人,我则像天使爱美丽假想的“怕死星人”一样,在人间到处播撒自己存在的踪迹,妄想着大限之后,还能有某闺蜜的子孙后代拿起一张压箱底的旧卡纸,说:“看哪,这就是那个爱寄明信片的老太太。”我也算是某种程度上未被忘却。
瞎扯了一段,这种事情哪容得凡人操心。其实现在旅行途中寄明信片多半是社交目的而非纪念意义了,正所谓小女子行走江湖,行至此处想起旧年好友,思念得紧,特寄亲选且手书一封,加盖千里之外油印一个,尚苟且,莫相忘。旅行本身就是个让人开心的共同话题,况且我那几只闺蜜也多半好这口,花几十块买张卡片打个水漂当然不值,但如果当成是跟好友吃了顿饭,真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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