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个单位的幼儿园不大,六七个幼师挤在一个宿舍,紧挨着单位的锅炉房,那里面就一个师傅,老王,干了已经八九年了,煤黑他也黑,煤土他也土,煤脏他也脏,煤寂寞他也寂寞,他操起方头大铁锹,把煤塞进炉里,火烧的往外喷,热烘烘的,互相取暖。烧煤的间隙,他偷出空来,拍拍身上的灰,蹲在锅炉房门口西侧的墙角,头顶烟囱直粗粗地冒着烟,巨蟒升天一般,头下嘴里冒着烟,吧嗒吧嗒地咂着,苦的变香的,长的变短的,细烟摇着浮着散了。其实抽烟哪都行,锅炉房里可以抽,外面台阶上可以抽,门口断了头的石狮子上可以抽。但老王选的位置有独特的优势,他一边品烟,一边品着幼师们晾在绳子上的内衣内裤,那些个小布料小物件,比锅炉房里黑黢黢的煤有意思多了。看多了,这些衣物在老王心里收纳成一本帐,颜色有白的红的粉的绿的黄的,红有大红血红紫红殷红,绿有亮绿嫩绿草绿玛瑙绿,黄有金黄鹅黄鸡蛋黄,还有各种颜色交叉拼接重叠。来北京挣钱之前,老王只知道男人的裤衩是方的,女人的是三角的,在老家,村里一路的晾衣绳上看不到年轻的颜色,灰的黑的青的吊挂着,起皱的起球的起毛边的破洞的,像是挂着一堆抹布,老人习惯了节俭,肉体已经枯萎,也不在乎这些了,惦记着城里的儿孙,儿孙倒不一定挂念老朽。托锅炉房的福,老王才开了眼界,三角,平角,五角,丁字,C字,V字,带蕾丝不带蕾丝,有痕的无痕的,前棉后纱的前纱后棉的,莫代尔的长丝绒的。这一件件在绳子上拉成一串,五颜六色,七形八状,好不热闹,煞是迷人,老王抽了一根再来一根,他不仅看它们的模样,还数数量,七个老师,外面经常晾着七件。一开始这些老师怕他手脚不干净,不敢晾外面,后来有个带了头,啥事没有,大家就都往外面晒,相安无事。早上出门,她们看他蹲在墙角,眼神里五味杂陈,鄙夷嫌弃排斥不安防备。中午,老师们吃完饭回来,老王正捧着饭盒蹲着吃,抬头打招呼:吃完饭休息啦?没人搭理他,快快钻进宿舍,把窗帘放下。忽一日,寒潮来了,刮起了大风,枯叶带着尘土飞扬起来,中午碰见老师,他站了起来,说:今天风大灰大,你们的那些衣服收进去吧,别脏了。老师们不说话,从绳子上快快捋下内衣内裤。照着年纪,这些老师都能叫他伯伯和爷爷了,咋都不客气一声,老王纳闷地想着。过了段时间,他惊奇地发现,绳子上晾了一件男人的方角内裤。老师早上出门,他特意数了数,没来新老师啊。有了几天,他知道咋回事了,有个长的最好看的,应该是交了个男朋友,趁其他老师都去上课去了,把他带回了宿舍。老王观察了几天,那小子哈着个腰,晃着个腿,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手指上戴了个骷髅头戒指,来的时候贼眉鼠眼,走的时候鬼鬼祟祟。老王盯着那小子后背愣愣地看,老师朝老王白了一眼,说:你看啥?没你事!老王点点头,脸上浮出羞愧,转身钻进锅炉房。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个月,自从老师警告之后,老王不敢出门,眼睛在锅炉房门口的椅子上狙着,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他时刻准备着。课后回来的路上,老师向其他人炫耀着男朋友怎么对她好,给她买了什么样的包包,每天一杯网红奶茶,一周一束香气四溢的鲜花,其他老师起哄着羡慕着埋怨着,用言语和眼神把她宠上了烟囱的位置。还是煤跟自己好哇,老王一锹一锹地送它们到炉里去,乖乖地在里头冒火,有点热,还有点闷,老王不会到西墙,倚靠着掉漆冰凉的大铁门,抽着烟。正想着隔壁宿舍的事,哐当一声,外面传来木门被踢开的动静,还有吵闹声。老王噌地挺直腰板,扛着铁锹冲了出去,这一看,老师正揪着那小子五颜六色的头发骂着:不是说要把我娶回家吗?你个骗子,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爱我!每次快活完了,你给自己抽三张纸擦,给我抽一张!再看那小子,惊慌中恼怒,照着老师的头就是一巴掌,啪!老师蹲在地上呜呜地哭。那小子左右张望正要拔腿就跑,老王从后头奔了上去,扬起铁锹照他五颜六色的头上哐的一声,那小子被打的晕了方向,歪七扭八哎呦哎呦地地边逃边骂:这他妈谁啊!老王喊着:我是她伯!以后再让我看见,把你屌薅下来!人渣走了,老师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绳子上依旧晾着七件女人内裤,一件不多,一件不少。有时候刮风下雨,老王把烟头踩灭,收了衣服,掏出钥匙开了门,把这些洋溢着青春芬芳的小物件整整齐齐挂在老师宿舍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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