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这话却惹得旎姬一阵大笑,而后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夏:“如此凉薄之人,你以为他会因为我恨他而愧疚做噩梦?你竟然还对他抱有一丝希望不成?!”
可是在顾夏心里,何子才从来都不是什么凉薄之人。
她相信,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何家罢了。一个男人,肯为自己的家族牺牲到这样的地步,又怎么会真的是凉薄之人呢?
所以即便是面对旎姬,顾夏仍旧挺直了胸膛:“子才哥哥的确有许多不得已的难处,若是旎姬姐姐心头生恨,便对我恨吧,求求姐姐放过子才哥哥!”
看来这个小丫头对何子才的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也对,何子才惯会的不过就是欺瞒和背叛罢了。
旎姬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却似隆冬寒凉:“原来你竟还不知道,何子才是何许人也。”
也不知是旎姬的语气还是神态刺激到了何子才,原本瑟缩在墙角怕极了旎姬的何子才突然拼尽了力气站起身来,也跪在旎姬的面前,眼中皆是哀求:“求你……别告诉她……”
这句拼尽了所有力气所说的话,让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而最震惊的人,莫过于旎姬了。
这个男人到了如今,还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吗?
看看他的模样,满脸的络腮胡子大约是许久都未曾刮过了。头发虽是输得整齐,但也油腻腻地泛出一股味道来,约莫也是许久没有洗澡。
眼眶凹陷,双目赤红,也不知是多少天都没有睡过觉。瘦骨嶙峋,衣衫朴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名动神都的何子才了。
可是他这般哀求地看着自己,哀求着那个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魇中,让怕极了的女人:“求你了……旎姬……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了……”
而这般哀求,竟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他怕,怕他生命里唯一的温暖,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他的过去。
他怕,怕那个可以为她拼尽一切的小姑娘最终也离他而去。若是这时间只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大约才是对他最好的折磨。
甩开他的手,旎姬满脸嫌恶。
而后她转过头,看着顾夏笑得阴谲:“若是我告诉你,他日日的梦魇就是我故意所为,你还会抱着希望来求我吗?”
“震惊”二字都无法表达顾夏的心情,她从没有想过,活着的人还能操纵别人的梦。
可是旎姬的眼神让她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活着的旎姬真的能操纵何子才的梦,让他日日陷入恐慌和愧疚。
旎姬似是坐累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却始终掩盖不住眼底对何子才的恨意:“姑娘,若是你爱上了这个凉薄的男人,那当真是你命太苦。”
面对何子才的惊恐,旎姬向后退了两步,没有再让何子才抓住自己的衣裙,而语气之中的恨意复又浓了些:“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他的孩子扔进火炭里,去追寻他所谓的荣宠。”
捏紧了拳,往日之恨涌上心头,那孩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人,傻傻地相信她的女人被别人踩在脚底,灌下毒药,就那么死在他的面前!”
“呵……”旎姬笑了,眼眶通红笑中带着无尽的恨,“这就是他何子才,要日日梦到那个孩子的缘故!”
旎姬的笑让顾夏打了一个冷战,心中好似天人交战。她不相信何子才会这般狠心,可是从头到尾,何子才只是低着头没有反驳旎姬任何一句话。
拉住何子才的衣袖,顾夏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几乎要崩溃:“子才哥哥……她说的……可是真的?”
绝望,何子才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绝望。
原本他以为,他早就抛弃了良心和情感这种东西。为了何家满门的荣耀,他抛弃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他能躲在窗外,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被人活活杀死而不为所动。所以他能不顾十几年的情分,用叶家的十几条人命换得该利用之人对他的宠信。
可是他从没想过,顾夏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像是坠落深渊许久,他以为自己早就腐烂,可透过缝隙而来的那一抹阳光,却让他知道原来他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如果没有顾夏,他也许早就死了。
如果没有顾夏,他也许连人都算不得。
可是从前那些肮脏如今被人在顾夏的面前一丝一缕的剥了开来,何子才觉得自己连最后一丝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活着呢?这些年所有的努力,早就在他的被厌恶之后付诸东流了。若不是因为还想看到顾夏的笑容,若不是不愿负了顾夏千里来寻他要和他一起“好好活着”,他为何还要这般苟活于世?
何子才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定,而顾夏却也做好了另一个决定。
她相信旎姬所说的话,相信何子才曾做过的所有恶事。
可是她也相信,何子才就是她心中的那个何子才。温文尔雅,和煦成熟。
再度拉上旎姬的衣裾,这一次的顾夏眼神清澈而坚定:“旎姬姐姐,求你放过子才哥哥。要如何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恨意,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定然拼尽全力去做,只求你……放过他。”
顾夏能做这个决定,旎姬却丝毫都不感觉到意外。
自己从前不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为着一个不值得的人做了许多的傻事吗?
看了一眼一直愣在顾夏的话中回不了神的何子才,旎姬轻轻地敲了敲顾夏的脑袋:“你这个丫头倒是有些情义,何子才真是好福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你陪在他的身边。”
“好。”旎姬点了点头,在所有人惊喜的目光中淡定自若,“我可以放过他,但自然有我的条件。”
面对着顾夏和何子才希冀的眼神,旎姬的话语却略显冰冷:“那就让这个小丫头陪在我的身边吧。何郎,你曾经答应我的陪我一辈子,你做不到,总有人要做到不是吗?”
“不!”何子才看着虽瘦骨嶙峋,到底还有些力气,将顾夏护在身后,“她不能来添香楼,她是好姑娘!你杀了我,或者让我留在这,你别打她的主意!”
那一刻,旎姬突然万分羡慕顾夏。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丫头,得了她从前付尽一切也不曾得到过的何子才的怜惜。
终究还是,她旎姬命薄。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丈夫如今悔悟了却不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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