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腊月的天，冷得干燥，就像空气中凝结着永不会融化的冰。走在街上，忽然觉得周围有了一种灵动，那是一丝带着淡淡米浆清香荡漾过来，仿佛使寒流也有了脉脉的涟漪。
街上每隔上百十米，便有一摊卖广东肠粉的，面前是一只改装过的三轮车，里头是一肠粉磨浆机，石磨颜色陈旧，看起来年头不短，挨着的是肠粉机，面向街头的是木板置物架，上面搁着各式各样的配菜，有鸡蛋、香肠、牛肉、胡萝卜、玉米等。
那些淡淡的米香味就从其中溢出来。早晨行色匆匆的人们，都会略略停顿一下脚步，挤进人群打包，或是素不相识的人围在简易餐桌旁趁热吃完。
那气味，那感觉，会让他们瞬间想起家的温馨。
这条街是我每天上下班常走的，虽然不曾买过一份肠粉，可心里每次都会充满了温柔的感激，只因他们给了我一种微甜的心情。
已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开始注意那个女人的，她也就四十岁吧。
天气很冷，女人穿得不多，围着围裙，戴着鸭舌帽，麻利地忙碌着，依着顾客的要求，左右转身娴熟地来回洒浆、下配菜。
肠粉机永远热气腾腾，仿佛心里想起了什么温暖的事一样。
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我有一种感动，甚至震动，惊讶于在寒风街头做小生意的她，竟能露出如此清澈的微笑。
不像她身前身后的同行们，即使笑也是满怀沧桑与无奈，偶尔还会和顾客诉说一下生活的艰辛。而她却没有，就如米浆的清香把她的心也变暖变轻盈起来。
常有两个小女孩出现在她身边，七八岁的样子，像姐妹俩，她们也不多停留，只是和那女人说上一小会儿话，便牵着手跑开。而女人也总是喊住她们，掀开肠粉机旁的小盖布，拿出两盒打包好的满满的肠粉塞在她们手上。
几乎每天下班的途中都会看到这样的一幕，暖意融融，让人陡生羡慕。
预产期前一个月，我开始停班休息。那天，我下班路过那条街。女人仍在迟暮的街头站立着。想想明天就开始休假会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再路过，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那种清淡的米浆气息。好一会儿，我才迎上那张笑脸，此刻，那两个孩子刚刚拿着肠粉跑远。
我说:“我要买两份肠粉!打包就可以！”
女人便转身打开那盖布，说:“你挑吧!”
女人的眼睛清明见底，我指着两盒最满的。她却说:“这两个不行呢!马上下班了，我要带回去给孩子!”
她一副很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惊讶问:“你不是刚刚给过她们吗?”
女人愣了一下，噗嗤一笑说:“哦，你说刚才那两个孩子呀!她们可不是我的孩子，她们的妈妈在前面拐角摆地摊儿卖水果，腿脚不灵活，娘仨挺不容易的。两个孩子跟我好，我每天都给她们肠粉，她们倒是越吃越喜欢呢!”
肠粉机里的热气扑散出来，女人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我看见她发间戴了一只很漂亮的小发卡一朵淡粉的梅花。
见我看她的头发，她略显羞涩地说:“这发卡好看吧，我那上大一的女儿用奖学金买送我的，说我戴上好看!”
一种幸福与满足写满了她秀气的脸，那一刹那，严寒中都充满温情。
离开的时候，我轻轻说了声“谢谢”，她微笑着点头，眼睛亮亮的，发上的梅花将我的心映亮。
半年后回去上班的时候，竟有了一种期待的心情。
只是那条街后面的老式小区遭政府拆迁，那条熟悉的街道面容全改，再也不见那个微笑如花的女人。
我特地走好长一段路，走进同样摆摊卖肠粉的街巷，一连很多天，都是日复一日的失望。
满街的米浆味仍在，却再也没有了那张寒风中最暖的笑脸。
我想，那样的一个女人，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无论在哪个角落，都该是满怀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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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齐帆齐写作营，第15篇，字数1358，共累计17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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