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替老板打杂干活的伙计,大体也就是一些打下手的脏活之类的,在我那不算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见过这么一类人,一类至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按我那在前些日子突然暴毙的老板的话来讲,她们叫做“猪猡”。可我不想用这个名字叫她们,还是唤她们一个更体面的名字。包身工 。虽然被20元包了身,被父母卖到了这个工厂里,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的体面,难道不是只属于老板那样的有钱人吗?
他们的工作便是在那长方形,用红砖墙严密的封锁着的工房里工作,像鸽笼一般。每日在太阳未上山时,便被我们这类人催醒,准备开始劳作,老实说,催醒她们可是一件苦差事,且不说得在凌晨四点起床,对于常人来说,定是要困倦一天的,而她们的住所也确实是非人能呆的地方,充斥着汗臭与粪丑,小虫在这片地方肆意的滋长,却也时常因为太过拥挤而被不慎压死。在那里多呆上一秒,我便觉得我的鼻炎要犯了。另外,对于我而言,每一次对他们的叫骂,都让我身心俱疲。
我很少说老板去工厂里领,他们回来即使去,老板也大都会令我站在那个鸽笼的门口,而自己进去。我不太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只见出来的包身工本都是面色惨白,不停的咳嗽,而身体也是越来越瘦,偶尔还会少上几个,而随在老板身后的工厂人员里面,多上一个黑色的麻袋,这时候老板出来的脸色往往很难看,是一种痛心的表情。而我却还能在痛心中看出些别的什么,好像是一种嗜血而又残忍的微笑。
有的包身工出来身上,不,大部分包身工出来,身上都会带着淤伤,但由于淤伤实在过多,我也不太好分清哪个是新的?哪个是旧的?当然,也无暇去关心。
我其实大体是明白黑色麻袋与淤伤的含义的,但我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我担心良心让我离开这份工作,而再找不到生计了。
生病,或许对那些有些小钱的人而言是一件幸福的事,而对于包身工而言,就是灾难,我曾亲眼见到老板手下的另一个伙计对生病的包身工拳脚相加,又或是泼冷水的手段,在包身工苦苦哀求的眼神中,将她从床上拖起来。老板,又或者是老板娘,总是有些嫌弃的避开墙壁,而又假装斜倚着站在门边,偶尔还会喝彩或是谩骂几句。
按照老板的话来讲,他是在做慈善,所以在慈善完成前,是断不能放她们走的,了。毕竟把这些包身工们买过来要20块钱,而这些年来,给她们提供的住所或是餐食费用也已经远超20块了。她们是应该感恩戴德的。我确实不太清楚碎米或是锅巴若是批发而来的价格,但也仅能为她们而感到悲哀,为自己而感到幸运。
我为什么称她们为梦魇呢?老实说,弱不禁风的她们并不恐怖,可是我却害怕她们的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光,仿佛是在埋怨,仿佛是在谴责,有仿佛是不甘的坚持与韧性。
前些日子老板死了,我也失业了,老板生前有着无数锭子的家产,死后便也被子女哄抢而不知所踪了。我确信老板是被那锭子上的冤魂所杀的,便也不敢在干这个活计了。而害怕锭子上的冤魂来找上我,我还特意将这些年来的存款孝敬了佛祖,以求保佑。
包身工们仍在一如既往的工作着,只是不知道这次,老板的子女们,能否抗住锭子上的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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