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6、17 星期一 阴
这是一篇锁文,最近翻看私密的锁文,发现有几篇文章找不到了,担心时间长了也会随着记忆的退化而消失,决定把它们寻找回来。这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赌钱才被锁。不过还是很感谢机器人,让我有机会修改了这篇文章。
张老大瘫了
他们说张老大瘫了,我一点也不相信,一个月前我打工回来,看到他在邻村赌钱,他还和我打了招呼,那嗓门儿气正腔圆的,怎么说瘫就瘫了呢?不管是真是假,我决定去看看,毕竟都是一块长大的兄弟。
吃过早饭,我推出电动车,戴上绒棉帽,扣上口罩、套上棉手套,骑上电动车向老屋出发。
顺着水泥村道,电瓶车的轮子漫步在这斑斑泥土痕迹的路面上,我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空寂,道路两旁是一块块稻田,田里那被霜风摧残的稻桩孤独的立在水中或泥土上。不知是因为天气恶劣还是环境突变,一路上我没有见到一只鸟雀,也没有听到一声鸟雀的叫声。
我感到那刺骨的冷风翻过山岭,穿过田野,飞奔而来,在我耳际一边呼呼地叫着,一边往脖子里钻。尽管我骑得很慢,尽管我做好了各种御寒准备,在它接近我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我急忙伸手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果断拒绝了它的亲热。
去年八月中旬我们村响应国家政策,开始拆迁。大家拿着拆迁款有的在县城里买房,有的在小镇上买房,还有的租邻村村民闲置的房子。张老大的两间瓦房也拆迁,只是不知道他目前的去处,是租房还是买房?我们二月份拿到拆迁款后,儿子去外地念书,我也跟着出门打工,直到一个月前我回来,在村里的赌博场上遇见张老大,才知道到他没有买房,也没有租房,还住在这拆的七零八落的村子里。
方圆七八里没有一户人家,挖掘机把村里的楼房都推倒了,有些能用的砖头、红瓦、门窗已被邻村的村民捡走了。村口几座房基已经改为良田,村里的树木卖的卖了,不能卖的也挖走了,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坑。一年了,我有一年不曾踏入这生我养我的村庄了,尽管村里的每条路上都是碎砖瓦片,但我还是能顺利地找到张老大的家。
乱石堆旁有两间水泥砖墙体、石棉瓦屋顶的小房子。砖一块一块砌的,每一块水泥砖链接的地方都有一拇指宽的水泥砂浆,有的砂浆多了就凸出墙体,有的没有抹到就露着一道裂缝。
一阵北风吹来,从成片倒塌的房屋里发出“呜呜”的响声,像年轻的小伙在吹口哨,一声接着一声。我找了个平一点的地方停好电动车,又提提衣领,缩缩脖子,用手套擦了一下马上就要结冰的鼻涕。
我看到靠近左边屋的木门半掩着。我喊了两声,没人应。不是听说他妹妹在服侍他吗?怎么没人呢?我边想边走上前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尿味儿、菜饭味儿、脚臭味迎面扑来。我屏住呼吸,透着门口的亮光,我看到里面的墙边支着一张床,旁边的椅子上,桌子上都摊着被子。经过被子旁,一股浓烈的尿臭味让我无法呼吸。
走到床边,昏暗的光线下,我看清了床上的张老大。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老大吗?我在心里问。
只见他卷缩在被子里,头发一缕一缕打着球,眉骨凸起,眼睛深陷眼眶中,鼻子像一座高山挺直,腮帮鼓起,嘴唇歪斜。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张老大!
五十岁的张老大没有娶过媳妇,说他是因为长得丑娶不到,估计没有人相信。张老大虽不能说貌似潘安,单单他那一米八的个儿,身穿一件黑风衣,头戴一顶黑礼帽,脖间系一条白围巾,那简直就是上海滩中的许文强。
张老大不但骨架好,五官也不赖,国字形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而且还特别讲究,无论何时,一头乌发没有一根凌乱,一身衣着一尘不染,没有皱褶,就算再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笔挺笔挺的,尤其那脚上的皮鞋,亮得能当镜子使。整个村里的男人没有谁比他捯饬得更清爽的了。
张老大讲话和他穿衣一样,有模有样,还带几分幽默。他经常对村里的老人说:现在国家政策好,每年国家要拿上亿的钱用于扶贫和农村老人养老。以前人家说“养儿防老”,现在是儿女靠不住,还得靠共党。这几年,水泥路村村通,出门鞋不沾泥,脚不沾灰;电线网络户户通,蹲在厕所里都有wifi能视频;智能手机人人有,睡在家里都能买东西……
“老大,老大”我喊了两声,他慢慢张开眼睛,目光呆滞,看了许久,似乎在记忆里寻找,被子里的左手挥动了两下,想试图拿出来,但没成功。突然嘴角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团口水从右嘴角流出。
一股热泪涌入眼眶,我伸手把张老大的被子往脖子上提了提,被子的分量有些沉重,超出了它本身的重量。风吼着,它像个发疯的孩子,四处乱窜,我不知道张老大怎么能够抵御这严寒?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他的枕头边。
“老大,你好好养病,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我看到张老大的眼眶边流出豆大的眼泪。我鼻子一酸,眼眶的泪珠也滚了下来。
为什么那么多的拆迁款不知道留一点备急需之用?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十万块钱啦,三个月,在街上吃喝嫖赌,短短的三个月,十万块钱就这样挥霍的尽光。看到张老大这样,我比当初听别人说他把拆迁款花光了更气愤,更哀痛。
假如拆迁款还在,他可以治疗,就有康复的可能;假如拆迁款还在,这么冷的天,他可以请人服侍,买卧床病人的必需品;假如拆迁款还在,他可以到养老院去,有专门的人照料……不管怎样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张老大一辈子没娶媳妇,也不为自己的晚年着想,总觉得自己无儿无女,老了依靠国家照顾,从不想想还没老时有病谁照顾呢?
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我骑着电动车往回走,天灰蒙蒙的,空中开始飘着雪花。
晚上,风越刮越大,雪越飘越多。半夜醒来,我听到窗外偶尔传来“咔嚓”、“嚓”的声响来,那是林中的树和竹子经不住风雪的打压而折断的声音,不知那间小屋里的张老大是否经得住这场罕见的大雪!
2018.1.25夜
后记,张老大在那个雪夜死了,我想他是带着无限的悔恨离开人世的。拿到拆迁款的那三个月,一群哥们姐们围绕着他,把他当大爷似的服侍着。白天有麻将,晚上有美女,一日三餐像过年……三个月后,钱没了,哥们没了,美女也没了。清醒之后后悔、悲伤、气愤,百感交集之后,中风了。
愿世人警醒,难中有人相帮是贵人,贵中有人约玩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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