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会最初的印象,该是来自于很小的时候。
八十年代早期的农村,物质匮乏,文化娱乐少的可怜;即便过年也无非是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杀上几盘儿土象棋或是摔火柴盒等,乏味的很。偶尔捉回迷藏倒也尽兴,只是弄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回到家绝免不了一顿暴揍。
好不容易捱到了元宵节,有大一点儿的孩子招呼着去看“大管儿会”,也是觉得新鲜,便偷偷地尾随了去。一路上那些调皮的家伙还有模有样儿的模仿起了乐手们的吹奏,引得路人哄笑不断。
会场在村子西头学校附近靠近河边的位置。河里还结着冰,岸边上的老树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桠,在凛冽的寒风中满是萧瑟。东岸的甬路之上早已搭起了一溜帐篷,高大而又宽敞的,被藏青色的布幔遮起,阵阵悠扬的乐曲声打里边传出来好远好远,一行人兴奋的连跑带跳循声过去。
帐篷外面人声鼎沸,会里的人来往匆匆的各自忙碌着手边的事情。篷门外边早已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大家自觉的静静欣赏着乐手们的吹奏,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鼓掌和喝彩声。
吹奏班对过儿是一个更大的帐篷,因为没有电,里边的光线有些暗淡,四周的篷壁上挂满了各路神仙的画像,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掩映下愈发显得肃穆庄严。神像前面是一排整齐排列的案几,中间的炉里供奉的香烟缥缈,弥漫在整个帐篷,也充盈在了每一个朝圣者的心中。
几位老师傅端坐在长椅上,向周围人讲述老会的故事、老会的传统,说到精彩处大家一片唏嘘声;只可惜我们一帮小孩子更喜欢凑热闹罢了,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胡闹的玩耍。现在想来,那些错失的东西对如今的老会该有多重要───那些口口相授的传承随着老艺人们的离去永远也找不回了。
再次近距离的接触老会时,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随一个本家叔叔去排练场游玩,那古韵悠悠的旋律再一次勾起了我莫大的兴趣。在几位领导的盛情邀请下,我荣幸的成为了老会中的一员。
当初的老师傅很多都已经仙逝了,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虽然还是笙管笛箫齐奏、锣鼓铙钹共鸣,然早已物是人非了,让人不免有些伤感。经历了烽火硝烟的洗礼和十年浩劫的人为破坏,很多文献资料早已不复存在;老一辈人的离去让老会源头的探究成为悬案,这对于有着几百年传承的文化遗产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老会全称“韦家营南乐会”,与冀中其他吹奏乐同出一脉,属宗教音乐范畴。合会分文物两场,所谓文场是指以诵经、祈福、祭祀等为主的一系列法事活动;据说解放前老会代代相传的经卷有几十部之多,几乎涵盖了所有法事的需要。每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都会定期举办声势浩大的祈福法会。文场的师傅们高搭法台沐浴更衣,香茶供果齐备,燃香诵经祈愿一年风调雨水国泰民安。七月十五中元节源于佛教的盂兰盆会,是以超荐祭祀为主,原来有放河灯的习俗,因后来很多水系干涸不得已便停了下来。唯有三月十五并非办会传统,谓曰“施茶棚”;因是后山奶奶的道场,为方便四众进香才另立的节期,所以也没有法事活动。
武场是老会的主角,也是所有文化娱乐的中心。除应付文场需要外还承担着办会期间的歌唱、戏曲类的伴奏。每逢会期开坛完毕,一应乐手分坐长桌两旁,首先由锣鼓和铙钹开道,一通气势恢宏的打击乐过后,笙管以及各种胡琴儿相继登场,高亢时如江河奔涌万马奔腾,低回处似和风细雨燕语莺柔,师傅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引得台下掌声欢呼声不断。几首乐曲过后,有好事者登台献唱!反正是群众性娱乐,大家唱歌唱戏随意,图的就是热闹,一个活跃的氛围。你有你的西皮流水,我有我的情歌对唱,武场的师傅们也不厌其烦,尽量配合便是!
2012年是一个可喜的日子,老会被保定市收录为第三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这对于不断创新进取的老会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也是各级政府对有着历史悠久存续良好,文化底蕴深厚的文化遗产的支持和保护!消息传来自然是人心振奋。
悠悠古乐奏响了几百年,也一定会继续传承下去,这是老会人的责任与担当;谨以告慰我们的前辈,我们一直在坚守。也相信我们的后来人,他们肩负的使命感一定如吾辈一般的执着!
巍巍太行可以作证!
奔流不息的拒马河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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