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老屋院子里有四棵梧桐树。
从我记事起,四颗梧桐树就已经高大挺拔,如同参天大树一般。听父亲讲,它们是爷爷亲手所植。四颗梧桐树分布在院子的三个角落,西北角是一颗葡萄树,每到夏秋之交,枝蔓上会挂满一串串紫红紫红的葡萄,但吃到嘴边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都进了家雀儿之口了。两颗梧桐树是植于大门附近,一颗于影壁墙之前,另颗在车棚一侧;另两颗植于车棚另一侧和房屋的东北角。在我儿时记忆中影壁墙和车棚一侧的这两颗梧桐树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春日的梧桐树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嫩绿的叶从粗壮的枝桠上伸展开来,不过几日,原本光秃稀疏的枝桠上就变得绿叶成荫。树下早已充满欢歌笑语,经过一个寒冷的冬天,耐不住寂寞的我们聚集在梧桐树下,轮流坐在爷爷用皮带和木板做的简陋的秋千上,爷爷会用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在我们身后轻轻一推,将我们轻轻的荡起,反复几次后,爷爷会加大力度,在我们的阵阵惊呼中,越荡越高。坐在秋千上感受着春风在耳边轻轻吹过,透过尚不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到碧蓝的天空,北归的候鸟忙着筑巢生子,一片春意盎然。
夏日,骄阳似火,鸣蝉躲在树蔓枝叶中耐不住酷暑,不安地聒噪着。在这炎炎烈日中,树荫下莫过于是最适合乘凉避暑了。到了傍晚,烈日落下山去,酷热有所消退,在夕阳的余晖中,树下,街道上到处都是孩童的身影,因酷热只能在待在家里无聊睡觉的孩童们,现在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肆意的宣泄着憋了一天的烦闷,三五成群在街道上来回跑闹,随后又在父母的呼唤呵斥中不情愿的回家吃晚饭。夜晚降临,漫天的星光闪烁,在这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爷爷总会拖出他的躺椅放在梧桐树荫下,并在旁边置上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清茶。爷爷躺在躺椅上,一手拿着大蒲扇,一手端着小茶壶亦或是一支卷烟。我们兄弟三人围坐在小桌旁边,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躺椅上抢的一个位置,躺在爷爷的怀里,我们三人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有时会不吃饭提前去抢这个位置,不过大多数都是我们小弟弟躺在爷爷的怀里。在摇曳的树荫下,祖孙四人围坐在一起,时而听爷爷讲过去的故事,时而静静地抬头仰望星空,看那繁星点点,在这静谧的星空下,唯有爷爷手中蒲扇摇出的风声和风吹树叶沙沙声。
金秋十月,送走了夏日的酷热,迎来了秋日的清凉。在这收获的季节里,秋日的暖阳透过茂密的梧桐叶照射在玉米堆成的小山上。一阵秋风吹过,斑驳的光影在玉米堆上来回晃动,照耀在咧开了嘴,露出黄澄澄玉米粒的玉米棒上,正如爷爷因丰收的喜悦而露出的泛黄的牙齿。在凉爽的树荫下,爷爷都会愉快的吆喝我们:“快都过来,一起扒棒子,一个棒子一分钱咯。”每到这时候我们是最开心的,拿着小马扎排排坐好,和爷爷一起剥玉米。静谧的午后,祖孙四人坐在梧桐的树荫下,时不时地吹过一阵秋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剥好的玉米堆上。爷爷抽着他的烟卷,随手将剥好的玉米往身后一扔,在他身后已经有了一座小山。我最喜欢将剥好的玉米垒成一座座金字塔,每座金字塔由一百个玉米垒成,一下午的时光可以垒四五座金字塔。而我那两个小弟弟也学着爷爷的样子将剥好的玉米往身后一扔,扔的满院子都是,随后在爷爷的呵斥中再满院子里捡玉米,最后演变成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两人玩累了后往剥好的玉米堆上一躺,在秋日午后的暖阳里,吹着习习秋风,昏昏的睡了过去。
北方的秋天总是短暂的,当第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慢慢飘落下来的时候,再一转眼,梧桐树上已无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几个孤零零的鸟巢。几场秋雨过后,枯黄的梧桐叶在雨水下的冲刷下挣脱枝桠的挽留,争先恐后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中。当最后一片梧桐叶落下来,预示着寒冬已经来临。冬日的梧桐树是寂静的,树下少了往日的喧嚣,能听到的只有在凛冽的寒风中枝桠随风摆动的声音。在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时不时地会听到咔嚓声,那是梧桐那细长、干枯的树枝不堪大雪的负重被压断的声音。第二天雪停后,爷爷总会早起扛起扫帚,从房门到大门扫出一条通道来。而我们也会在奶奶的呼喊中不情不愿的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一边大呼大叫,一边慢悠悠的穿上棉衣。我们穿好衣服后就冲出房门,满脸兴奋的在院中乱跑,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我们即兴创作的涂鸦。爷爷总会在一旁抽着卷烟,笑呵呵的看着我们玩闹。
梧桐树是在盖新房子的时候伐了的,爷爷也在那年病倒了,我的童年也在那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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