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她果然是努力型的小孩,就连对待学车都很认真,这点我还真挺佩服她的。
高考分数出来了,不出我的意料,我的分数完全可以够到之前选的在上海的第一志愿,可是最后录取我的是北京的一家医学院,一开始我还很奇怪,怀疑是招生办搞错了,打电话跟工作人员争执了半天,最后那人信誓旦旦一字一顿地告诉我:“没,搞,错。”
后来我才知道,志愿是我爸妈改的,背着我。
过完这个夏天,我们全家都要去北京了,因为我爸的升迁。
怎么这样。
我又不是中学生,为什么还要这样安排我?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我爸拍着桌子说我是他们的儿子,去哪他们都有权决定。我真气极了,就为了沾他那点官光,我就得被安排到他们觉得我应该到的位置。
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一直在被安排着,无法拒绝。
25.
吃完饭各自散了回家,时间已经到了泛着凉意的傍晚。我们是一个小区的,很自然地一起回家,少年在我身边走得悠闲又惬意,天边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还没有暗下去,热烈的晚霞映着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好看的金边。他懒懒地开口说些日常,偶尔会瞥眼确认我有没有在听。我有时应上两句,大部分时候是在静静地听。
在路过一家书店时,他停下来看了两眼,然后突然看向我,叫我的名字。
“暑假过完我就要去北京了。”
我愣了几秒,然后换成平静的语气。
“那很好啊,祝贺你。”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他好像有点紧张,死死地盯着我。
我低头看路,以防情感从眼睛倾泻而出:“我记得你原本说你想去上海。”
“自己的理想跟父母的意愿偶尔也会出现偏差,”他在克制自己,“有时候没办法拒绝。”
“缪芷涵,”又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你会去哪儿呢?”
我不是白痴,再迟钝的人也该懂他的意思。理论上来讲猜到这种意思的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当时的感觉很奇怪,有点像课本上的鲁迅站在面前,说着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一样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真的,只觉得他在开玩笑。
他喜欢我,闪闪发光的陈若生喜欢平平无奇的缪芷涵,谁信呢。
“上海。”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学英语。”
他突然很轻松地笑了,阳光在这一瞬间消失,天空变成暗灰色。
“我喜欢你。”
停顿一秒。
“很久了。”
26.
那天有幸跟缪芷涵吃饭,她不爱吃辣,但凡带点刺激感的菜她一口没碰。
心里堵得慌,我也没碰。
吃完饭就一起回家,路上车水马龙,无数的人向着各自的方向奔走,看不出欢喜或哀愁。
我随口说些日常给她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路上的消防栓,爬过的电线杆。她偶尔会接我的话,浅浅地笑两下,然后继续很认真地向前走。
太阳快落山了。
光线变得昏黄,我再也走不动路了,停下来企图寻找自己快要停止的呼吸。她也停下来了,一瞬间大脑好像不受控制,北京、父母,这些东西全都倾泻而出。我听着缪芷涵平平淡淡的回应,听着路上行人的声音,最后一丝防线也宣告完结。
我说。
我喜欢你。
很久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我沉默接着她也沉默,街角有水滴滴落的声音,然后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别开这种玩笑吧,”她说得很轻,“天快黑了,回家吧。”
太阳收回最后一丝光线,暗灰色的天空笼罩发光的城市,路灯亮起来。我的手微微地颤抖,跟第一次接触她的时候一样。
我说,嗯。
然后一路没有话,我们回了家。
27.
我处理得很糟。
不知道是为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逃避,我不知道这算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我躲了,逃得狼狈不堪。少年的笑意不再尽达眼底,我却只能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连调节气氛这种事都做不到。进了小区,到了楼下,我转头对他说明天见,他向我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
可是他笑得好难过。
我用玩笑回应他的告白,是因为不管是拒绝还是接受,我都说不出口。
要怎么才能做到坦率呢。那些灿烂到热烈的勇敢,要怎样才能拥有呢。
有没有人给我正确答案。
28.
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了,夜晚的星星山上的月亮雨夜的天空都不能体现我的悲伤。
感觉送她回家的那天我一定笑得很难看。
刚从国外飞回来探亲的老哥并不能理解我的惆怅,一把子摁掉了我的音响让我放过他的耳膜。
“你说说她为什么拒绝我啊?为什么啊?我不够优秀吗?不够一表人才吗?不帅吗不聪明吗不勤劳不能干吗?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一键六连。
“……”
“明明说她报了跟我一样的上海,明明她连看我的眼神也跟看别人的不一样,明明……”
明明她已经算是变相拒绝了我,我却还是不甘心。
“明明是谁啊,”我哥露出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几个月不见你咋还欢喜上明明了。”
好想把他丢出去,组队1/100。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嘛。”别摸我头,“追姑娘是需要耐心的啦,你这么着急那哪个姑娘能不被你吓到啊。”都说了别摸我头。
我将那只犯罪的爪子从头上打下来,“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哇哦,言情剧经典语录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好违和啊。”
“你不听要么就出去。”
“请继续。”
“我也有想过的,到底这种话能不能说,我考虑过的…从很久以前,多方面我就考虑过了,细节神态语言动作,我相信她也是喜欢我的…而且今天那氛围,莫名就到了,你知道吧,那种朦朦胧胧的夕阳光一照,把她衬得特别好看,真…”
“你就是馋她身子。”
“你还是出去吧。”
“别,”他一手挡住我的攻击,一手掏出手机打开vx,“名片推荐一下,让我看看人家到底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一种这个人要干坏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半信半疑地把缪芷涵推给他,威胁了十八次不准说奇怪的话,他单手打字,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把这件事当成题来做的话,会不会简单得多呢?”
如果真是题就好了,完完整整的条件分析会摆在我面前,暗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惜。
这道题没有正确答案。
29.
那年的暑假一晃眼就要结束了,我有关于陈若生的故事,也将在即将消逝的蝉鸣声中消失殆尽。因为我的怯懦,我的逃避和冷漠,我对自己的态度始终处在一个不可名状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亦不知道是为什么。
驾考生活在驾驶证盖上红章的那一刻向我们说了再见,陈若生也没有再说过像那天傍晚一样的话,我们还是普普通通地聊天,交流日常、爱好跟未来的打算,不过不算频繁,我猜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勇气去再跨越一次界线。
当然,主要责任人在我。
我以为距离跟时间会让我渐渐放下那个爱笑的少年,就像放下别的东西那样。当假期不再是双休日,爱吃的面包从超市货架上消失,这种许许多多微小的绝望堆积起来,人才会一点点成长。
我以为这次也一样。
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双向奔赴,走回各自的路,迎接属于自己的前程,这很对的。
对么?
缪芷涵是隐藏情绪的高手,她没有很难过,对吧。
直到我收到那张照片,是个刚加不久的好友发送给我的,他说他是陈若生的哥哥。
照片上,一个女孩子,娇小可爱,将自己手上的水果递给陈若生。
他们像是在饭店里,还有几位家长模样的人在。
新消息还在一条条地提示,女孩子给陈若生递纸巾,与他碰酒杯,再下一张,饭店门口,陈若生搀着女孩子的手,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对面传来一句:“快到家了。”
心口有点闷,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30.
铁汁们我今天刚跟表姐一家吃完饭回来就看到缪芷涵红着眼睛站在我家楼下现在就是特别慌特别害怕特别疑惑加不解。
我爸妈看我对着她踌躇着不说话也是一脸问号,我哥在旁边直接一手一个拉上楼说要去跟他们聊聊外国儿媳妇的事。
所以大晚上的我在空荡荡的路上跟缪芷涵1v1,别问,问就是害怕极了。
眼睛是肿的,哭过了。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哭,也居然从来都不觉得她会哭。
“被欺负了?”我犹豫着开口,“竟然有人会有兴趣欺负机器人吗?真是不知好…”
歹还没说出来,我就被逮住了。
“陈若生,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喜欢你。”
她红着眼睛说话更像小兔子了。
“我之前说让你别开玩笑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在开玩笑,觉得你这样优秀的人,是不会喜欢这么普通的我的…我…”
握着我的手在抖。
“我下意识就是跑,因为我不太勇敢,所以遇到事情总是会跑,以为这样才安全…遇见你之后我才学会前进,学会在缝隙中找阳光,你对我来说就像梦一样美好又不真实…”
总感觉明天的她回想起今天会尬得双脚扣出一座四合院,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是真的你也恰好喜欢着我。”
“那我们就在一起,谁都别辜负了吧。”
我把边抽泣边努力分清口齿断断续续告白的小兔子拉进怀里,拍拍她的头,说了声好。
远处高楼上的灯光,一闪一闪地跳。
“真的吗?”她抬头看着我,哭得打了嗝。
“真的。”我确认她的确认。
女孩的呼吸在寂静的夜晚里清晰可闻,眼角的泪痕也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光。
“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
我低头看她,不明所以。
少女的眼里还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开口。
“热。”
那天晚上的风,其实挺凉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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