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田成海从小学二年级升三年级。
那年,田成海小学二年级期末考试成绩:语文99,数学100。
语文成绩里扣的那一分说是他的字体太潦草,没办法,潦草的字迹就像随便从地上抓了个蚂蚁,蘸了墨,放纸上任由它爬似的一样一样的。那个一、二年级的时候,就因为字迹太差,张老师没少让我重做:
字迹太潦草,重做!
字迹潦草,重做!
字潦草,重做!
潦草,重做!
重做!
做!
没有最潦草,只有更潦草。一路在重做的大道上狂奔,久而久之练就了一项技能:速抄。
在班级速抄界,我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二,老师黑板上抄写完了,我几乎也抄写完毕。
许多跟不上节奏的,老跟我借抄写的题本来抄,可是他们一看一脸的懵,根本认不得是什么字,边抄写还得我一边帮他们认字。
就这任性的字,得了任性的99。
现在要告别了我庄子的小学校,那是我真正的母校。告别了声震屋顶的张老师,踏上另一段上学之路。
升三年级之后,我们要到扎汉小学上学了,村子几个小生产队的学生都集中到扎汉三队小学上学,那里听说以前是有中学的,有相应规模的配套设施,相应气派的校门、几排划一的瓦房教室、崭新的现浇平房教师宿舍和办公室。
扎汉村的小学正好在我奶奶家的村上,所以田家人比较的多,也有好多自己的亲戚在学校里,不过是不同年级、不同班级而已。
而我本庄子的原来那些学哥学姐们,也在扎汉小学里汇合了,许宝、大瓦这俩货留级了和我一个班,向宝高我一级是四年级,还有YY、生姐……算来算去也就这些人了。
快乐而短的假期就那么结束了,新学期开始了,这是一个冗长的学期,陌生而记忆深刻,教训也是惨痛!
我们三年级就一个班,五个生产队的学生娃加起来有53个,我个头小坐的第三排,同桌是个有着扎扎实实的身板的男孩,四队晁家的。许宝、大瓦他俩个子高都在最后排落座,许宝的同桌是个女的。对了,基本上老师们安排座位一般都是一男一女这种模式,以防止俩个男学生坐一起调皮捣蛋。估计你以前也基本上在这个模式下安排座位。
但许宝这个女同桌的太彪悍,身高马大不说,还是个敢和男生摔跤的主,所以大家都叫“大黄蛋”(一种老家体型最大的、厉害的、蜇人的蜂类)。两个人都是身高马大的主,经常传来“通、通”的响声,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俩用手互相擂背,那互擂在背上的声音犹如敲鼓,我们在这恐怖的战鼓声里战战兢兢……
新学期开学了,安排了座位。班里的班干部也应该重新安排了,我心里想,就我那成绩怎么也可以当班里的小组长了,可结果是:我什么都没当上!
放学了,下课的打铃声我都没听见,失魂落魄的、脸红的、强装无所谓的讪讪而坐。
突然,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把我从无比的懊恼里,拉了回来。
“尕爸!”
“成海!”
我们手拉在一起,高兴的跳起来。拍我肩膀的,原来是我四阿爷家最小的叔叔:生龙,小名叫金柱。他只比我大三岁,在这班里遇在一起,说明他留级了。
这也算是我失落后的一种补偿吧!有个亲戚兼留级的老生照顾,也是一种好事呢。
就是不知道这种补偿是好是坏?但总比没有一点点安慰奖的强啊。
接下来几周,渐渐对我们的班主任有了所了解,班头姓朱个头不高,精瘦,走路有风,最大的特征就是爱挤眼睛,几倍于平常人的频率。
他即是我们班头又是我们语文老师,他的杀手锏是一根长2米,粗如脚拇指的竹竿,既可以作教鞭用,又可以作罚具,班头最喜欢坐在讲台凳子上,用长竹竿抽我们的手掌。
数学老师姓钱,姓是个好姓,对我们没有多大影响。人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中等性格,不温不火。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教我们除法运算,老除不净,把我急得要命!
三年级时新加了一门自然课,老师姓铁,老生们都叫尕铁。铁老师眼睛深度近视,估计还有点斜视,看前方总觉得老是抬头看着天。
还有其他的什么美术、音乐、体育、劳动、品德等课程都是其他年级的老师兼的,李殷桃老师教我们音乐,往往是两个年级合在一起上,《国歌》、《学习雷锋》、《少先队队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一曲曲洗涤心灵的歌曲,是小学里的专属流行曲目,一次次、一遍遍、一天天的歌唱,让我心无比向往,那个对于我小时候神圣的地方,不知何年何月实现心里的愿望?
先放下愿望,那虽然有时候强烈但对于我来说有些遥不可及,我就说说眼前当下的,音乐课呢就这么上,一周一课,有时候还会被其他老师占用我的音乐知识仅限于:哆来没发少拉稀!
美术课更简单,代课老师来了,随便拿个瓶瓶罐罐或其他东西物品让我们画,怎么画?
素描?静物?水墨?
老师估计也不知道,让我们可爱的老师,讲一下土豆是怎么种出来的还行,要是讲美术我估计他们宁愿去翻地。所以就不纠结学术问题,只说上课,我不知道谁定的课目,美术这个好大的范畴,我们就简简单单的画个画而已,再再大不了,老师让我们准备蜡笔、水彩,画个画涂点色。
到现在,我的美术知识仅局限在:红黄蓝三原色上。
美术课本基本没用,美术课基本上让其他课程占了,画画基本上是圈圈和蛋蛋,偶尔有画人物、山水都是家长和哥哥姐姐们画的。
有一次,班里一个女孩画画本上画了一对鸳鸯戏水,色彩鲜艳美丽,老师惊为天才,后来啊才知道,那是她奶奶画的鞋垫鞋样儿!左右各一个鸳鸯还蛮对称。、
再后来,美术课本和思想品德课本都被我们用来折纸了!反正老师不上课也用不着。
我们最喜欢的课?
从小学到更高的学府,估计就是体育课了,没有昏昏欲睡的讲义、没有提问、没有作业上来就是玩,大汗淋漓的痛快!就算再不喜欢上的同学,也可以闲暇一会儿。
我们就像圈久了的牛犊,一出教室门,蹦跳着奔向大操场,亟不可待的做完准备活动,抢夺体育用具,足球、篮球、铁环、跳绳。一时间你拽我拉,手扒拉牙咬的抢到自己喜欢的器具。
释放积压已久的学习压抑。
于是你看,本就光秃秃的操场上尘土飞扬了。
上面这些,虽然看起来很有意思,有同学、有亲戚,可我的学习生活并不如意。
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因为我没有当上班干部原因,而是我觉得不开心,无法融于这个班级乃至新的学习环境里。
班主任从一年级带着扎汉三队的学生,我们其他小队的学生成了外来的了,加上学生人数多,老师们估计眼花缭乱了,也没有深入了解每一个学生,主观了自己教学,他认为他一直带的学生是最好的,我们外来的就不怎么的,后来证明他是错的。
所以班级班干部以他原来班底为主,对学习和各活动上特殊照顾让我们心里很不爽,但也没办法我们是学生嘛!
班长是一个叫何宜虹女孩,语文很好,数学不怎么好。在我印象里,小学那个三年级普遍成绩不怎么好,语文最好的一般90多分,数学成绩好的也就是80多分,我以为是上三级课本内容变难了!其实不是的,在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里除了语文得不了满分,数学我还是得过100分的,数学平均成绩没下过95!
学习委员也是个女孩,六个小组长基本上是留级生,我同学尕爸就是个小组长。可能是因为学生有点多了,班主任顾不了那么多,学习不好的也就听之任之,学习中等的也没有有效的鼓励促进,只抓着几个成绩好的前几名,成绩悬殊太大了,差的一如既往的考大鸭蛋,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我成绩是中下水平,在及格线上挣扎,我的老对手王海花也和我一个战壕,和及格线作斗争。我想:“我成绩下降了,王海花也下降了,难道我们真的学不过他们?”后来证明我又想错了!
想在学习上提高,巴结学习好的巴结不上,她们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他们在黑板上替老师抄名词解释、作业、重点,我又是擦黑板,又是递粉笔换来的是羞辱,用完的粉笔丢我头上,板擦故意的掉了让我几次三番的捡,以后我不伺候了轮到我擦黑板,三俩下搞定花里胡哨的,就算班长喊我也是木然。
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就这么吧,老师反正也不重视了,自己也就这水平了!
疯玩。
信马由缰的自弃。
认识了我张老师的儿子张志忠,一队的万元户儿子谢宏智。我们组成了搞笑、调皮捣蛋三人组,顺便也成了老师们头疼三人组。班里一大半的笑声我们制造,一大半的违反课堂纪律我们有份。当然挨得打也是最多。摸摸屁股现在还隐隐作痛。
上课皮、下课玩、放学玩、放假玩;上学路上玩、放学路上玩。
学习不已是重要目的了,那谁还能阻挡我们的放纵?
还有谁?
上学的路有个三、四里的样子。
春夏季上学的路上,追兔子打鸟、折树枝做哨子、偷人家地里的萝卜,秋冬季摘豆瓣、点大豆,玩火!
追兔子什么的大家可以理解,点大豆不好了解,点大豆就是蚕豆,大人们秋收之后把蚕豆扎成捆子,排成一排排的晾干,然后就等着打碾收仓。在排好等晾干的过程中,咱们偷来一个蚕豆捆子点着,等火着过了蚕豆也烤熟了,捡起吃:嘎嘣脆、嘎嘣香。
不是吹蚕豆最香的吃法就是这个操作。写这段时口水已然在舌尖了!一个捆子可以有个四斤左右的蚕豆,吃的大伙一嘴巴黑圈圈。
玩火也有意思,这里说的玩火不是纵火、放火,那是不对的,逮着一处草多叶枯的地,一把火烧个精光,那是低级趣味,护山护林员逮着的话抽死你,会带你去找家长罚钱,严重了拘留家里的大人。
所以说,乱放火必会引火烧身,这是正确的,我们论证过了。
我们玩火,一是做“火炉”,这种小“火炉”最好是使用那些油漆罐做,碗口粗细、十公分来高,罐上身扎对称俩眼拴铁丝,便于手提,下身扎一圈眼,穿铁丝是为炉屉。
火罐里塞马粪、驴粪、牛粪,然后引着火,从准备工作到引着火这才是前奏,最关键的乐趣是在提的把上拴绳子,把火罐抡起来,只抡几下就烟熏火燎,火苗就着起来,真乃玩耍取暖两不误啊……
再有一种特别简单的:就是用包装纸盒,取三四十公分长的一截,使劲卷成纸棒,一头引着火,然后拿着火把使劲跑,一会也会烟杠火冒火苗也升起来,也很神奇。
这些都是野操作,现在的娃娃们莫学的好,以免屁股挨揍。再说了玩具限制了现在娃娃们的想象。
这当中,我和我尕爸的感情,从亲戚向同学、向哥们过渡,不论在班里和别的活宝们怎么玩,一到中午金珠柱尕爸一定会喊我:“成海,走吃中午走。”
我们勾肩搭背的奔向他家,一起吃中午,那个年代的中午挺简单的,一壶茯茶、一块锅盔,烤土豆或煮土豆。有条件我俩自己改善,拔个萝卜横竖两刀切成四瓣,撒盐浇点醋一搓揉每人两瓣。
有时候放学也不回家了,就住尕爸家了,钻一个被窝。我尕爸家和我奶奶家只隔一户人家。
他教我叠纸飞机,带我飞。
我抄他的作业,他老说你自己做,最后还是让我抄。
我和同桌干仗,他只劝架不帮忙,性格腼腆的我恨他。
于是我根据乡谣编排:“田金柱哎好,宋金珠哎好,田金柱和宋金珠是一对儿……”宋金珠是我们村子的女孩年龄和尕爸差不多。尕爸就万般羞涩无奈,百试百灵。
说了这么许久,全是调皮捣蛋,那不怕挨揍吗?
怕也没有用,揍也没少挨。
除了班主任的竹竿,还有数学老师的踢屁股。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他的竹竿从不消停,每天上课前都默写生字,错一个抽一竹竿,伴随着上过的课程越多,学过生字越多挨得竹竿越多,我们的手把竹竿摩擦的油光铮亮!
数学钱老师看你作业错了、考试差了,把我们叫到他办公室,额头弹崩再踢屁股,那次是我、迎龙、谢宏志、班长一组,谢宏志智领了几脚告退而出,钱老师就伸手捻着班长红领巾拽她,女孩子嘛不能踢屁股,估计老师要弹脑崩,可谁料想尴尬发生了,班长放了个屁,估计是吓得。我和迎龙偷偷的笑,实在忍不住嘴皮快咬出血了!
班长哭了,老师怒了,迎龙这傻蛋忍不住,我就看他双肩在剧烈起伏,老师“噼里啪啦”的抽了他一顿。
“你俩滚,到班里不许胡说”!
我俩一溜烟的跑,迎龙那傻蛋一瘸一拐的笑,到教室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笑。
钱老师劝慰班长好久,到最后不得已还道歉。
从那以后,我更是没少穿班干部们的小鞋。
有一天自习课,我和张志忠、谢宏智在班里又反了天,在教室里乱窜,玩的不亦乐乎,远远的我从窗户里看见教二年级的贾老师,她去上厕所的路上在看我们教室,她代过我们语文课,我怕她告诉我们班主任,就拉着那俩活宝赶紧躲在窗户边,我们三个伸头看她进了厕所,嘘了口气。
我们三个人还在教室里打闹,教室门“嘭”的被踢开,贾老师一脸寒霜,把我们三个揪出来在小腿上一阵踢,那皮鞋踢在小腿正前方的骨头钻心的疼,我忍不住眼泪花下来了。
“你们胆子不小,偷看老师上厕所?”
“没有啊老师,我们三个上课在班里打着玩,怕你看见告诉班主任,所以躲在窗户边上。”我小声地。
贾老师走到窗边,看了看二三十米外的厕所,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们三个的小腿青紫青紫的。
后来我看见老师们看我们眼神怪怪的。
期末考试了,终于结束了一学年,艰难的及格没有留级,可以升四年级了可那份漫长还在等着我。
那个漫长三年级是灰色的,那个三年级是一个比较严重的挫折,我到现在一直很后怕。
对了,我班主任是我堂叔家的亲戚,后来见过好多次,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但我还是让他记起了我。
长大了我才明白,所谓看贾老师上厕所后,老师们看我们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那个贾老师估计自我感觉太好了,我那时候看她就像“葫芦娃”里的蛇精。
临放假领成绩单,语文61我改成81,数学68我改成88。
听说那原来瓦房教室破旧,假期里要拆除盖现浇的教室,又是我、志忠、宏志三个人把那教室的玻璃一顿“噼里啪啦”。
我尕爸在旁边劝我“成海别这么整,学校老师知道了要开除俩。”
我的心情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而一地的凌乱。
结语:改成绩单那是学生生涯里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破坏公物也是最后一次。
我同学尕爸在今年10月份意外离世,我在外地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回来后我去他坟上烧纸,那雪没膝。我点两支烟,我俩每人一支,靠他坟躺着跟他说:“你在天堂,那里再没有了劳碌,没有了压抑,你就悠闲余生,闲了晒着太阳喝几杯……”虽然他离世与酒有关系,我还是带了一瓶酒。
“田金柱哎好,宋金珠哎好,田金柱和宋金珠是……”我再唱一次编排你的歌。
世事与生命如此无常,你就悠闲你的余生,我忙碌我的余生,只是从此阴阳两隔。2018.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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