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是夜里十一时许,我也是刚刚到家,未及卸妆换上舒适的家居服便开始敲字,大有文思如泻的况味。只是这不是我的木头屋舍,也没有流水野鸭或者紫苜蓿,一臂远外是一盒情人节费列罗和一包洽洽香瓜子,奶香味的,还有红枣和咖啡、纸巾,活像个娘炮宅男。
裹挟
指甲有些长,也已妨碍到握笔、打字和剥火龙果,几次想剪又打消了念头,新做的指甲还没一周,酒红的色泽仍很诱人,关键是一百好几的一对爪子不能就此打了水漂。一直没有涂指甲的习惯,喜欢清清爽爽的手指握笔,显得有力而纯粹。这偏执像个开关或者窍门,会触发某根隐秘的神经,思维因为流畅。年节回乡,将修眉刀片落在北京的家里,又粗又杂的眉形使人出戏,一到镜前就无发再看到除它之外的其他,风头强劲。在群里问,知道哪里有修眉的比较靠谱的,之后的剧情很离谱的变成一群人讨论去哪里做指甲,顺带捎上我去修眉。枯等一群女子讨论法式还是镶钻无疑是受罪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她们。待回到北京,新部门的女孩儿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指甲颜色样式价钱哪儿做得精致还服务周到,我心里反着白眼想,完了,这往后指甲也成为固定开支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裹挟吧,被一大波时髦、大环境和周遭庞大的女性群体,病怏怏地嚷着要坚持自己只会被当成异端指点,最近大火的那句“我站在南京路上没人会在意我是不是同性恋”在我看来毫无逻辑:在时尚圈,吃不开的直男强行弯着走就能功成名就;在广告圈,乙方的小姑娘or熟女,不懂两个段子喝俩交杯酒,那就老老实实一辈子呆在乙方看眼色吧;而混金融圈的,可能一块可以深海潜水的腕表都是谈资,尽管你根本不懂这些精度数值的意义。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被裹挟、左右、砥砺,那我们是否需要对抗它?不,我们需要调整,以最舒适且富安全感的姿势生存其中,不say no,也不轻易顺从。有些显而易见的生存之道或许界定很模糊,诸如人脉资源和个人能力的与非题, 你无法肯定其一而厌弃一者,并,在人人都说资源很重要的今天,古板地固守壁垒不愿迎合恐怕就是你的不是了。大可以择一个合适的度,去圆融,活出一朵花来。
快乐
今天是情人节的第二天,是不能在二月十四过节的男女选择去欢度的一天。我给自己安排了近乎残暴的密集行程,在巨兽般的城市里,反复地东西横穿,布置下一桩桩无法兼容也不能推脱的任务,去完成。
每一个独立的活动本身都令我愉悦。曾有很长的时间里,限于异国留学的客观条件,远离了已成型的,建立在兴趣爱好之上的生活模式,比如大量的阅读,比如无休止的观影,比如逛博物馆和拜佛上香,比如留意话剧或者戏曲上演的信息等等,而开创更经济适用的路线,如走过地图上标注五星的咖啡馆和面包房,品尝口口相传的法餐、中餐、越南菜,赶vintage的集市,去打折村买预算内的奢侈品。当新模式存在足够久,它就不会再是新的,替换曾成型而今不再付诸的旧途,成为习惯。而今,所有又进入一个轮回,推翻再来。我回到这里,不再有藏在街巷不起眼的咖啡香,也鲜有怪异的小店容我猎奇,习惯再次面临颠覆的局面,虽然我有了可以阅读、观影、看话剧的土壤。
能想象这样的别扭吗,巨大的动荡强迫你与习惯断裂,习惯是什么,是安全感之所在,是仅次于空气的依赖。所以,我近乎饥渴地要寻着另一处依存,最简洁的途径便是找回过去适应的模式,这时已不关乎爱好不关乎那份文艺的情怀,只是那是熟悉的,习惯之所仰仗所在。
在Agenda上写下书店的地址,怎样去到小剧场,如何换乘耗时几许,这边结束后有多少时间结余让我赶往话剧院。周末的九时许,城市还未完全醒来,我抱着近乎上战场的心情出门,按着安排开启这一天。现在的我,急需寻回节奏和感觉,用忙碌积累熟悉,用熟悉克服恐惧,再生发出快乐。
在每一个点的停留和对事件的完成都是愉悦的,可是不可忽视的是,有更多是时间可能是在路上,在等待,在寻找,在一个人。这个城市巨兽般的地下系统恐怕少有人会真心喜爱,尽管在欧洲时,吐槽年逾百岁的地铁桥洞已成了每天清晨固定的问候语,可在没有流浪汉、没有可疑的墙角液体、没有风琴手或者推销个人简历的北京,一切干净得可怕,谁都留不下痕迹,它遗世独立在那里,任谁也走不近,所有人都是过路人。我们木然地跨进车门,避免与他人的眼神接触,却不得不保持最亲密的肢体碰撞,男女们纠缠在一起,像蒸腾的派对,但毫无情义。
下午在小西天看电影,当日放映《闻香识女人》。候场时能从同路人的姿势、表情和谈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他们可能的来历,兴趣甚至晚餐会在哪里进行,无疑我和这些人中共享着大部分的爱好和思维,看过相同的剧目读过一样的书单喜欢那么些名字,我本该在这个场合惬意并肆意的,加入交谈和结识新的朋友。然而呢,我木然地呆在角落等待,观察,不愿用自己并不来自于激情的行为去打扰他们的纯粹,我已如此功利性地来到这里,何必再牵扯更多。
探戈的场景感动依旧,甚至哭将出来。“探戈的好处是即使错了也可以继续跳下去”,多么美妙的舞蹈,完全不用担心行驶踏错步伐,唐娜通过一支舞完成了女性的蜕变,由青涩无措到力量充沛、举重若轻并享受其中(私以为在此有着某种女权的影射,但在舞蹈结束后,社会关系两性关系又回到当时年代应有的秩序),一曲Por Una Cabeza有种令人连血液也遵循节奏激起涟漪的力量,我热爱这首探戈舞曲出现过的所有影片。
观影在六点四十结束,而下一场话剧将开始于七点半,我踏着小高跟拦下出租车只求这个点的交通不会太折磨。小剧目小厅,上座率很高,每个人都专注配合。剧目的命题古老而永恒,女性角色的某句内心剖白过电样的刺激了我,大意是,一个人等于寂寞故等同于不快乐,而有个相携而行的人,即使他甚少付出也不见得真心,但只要存在使生活中的一些步骤不至于独自去完成,就是快乐的。
有搭档就是快乐的,我总结。年岁愈长,愈是熟练地游走在风月和情感里,少数人会在中途错分两者以致迷失,但多半仍能理智地享乐。不爱A先生,也从未意图从他身上攫取什么,他甚至都不是type,可不能否认的是,当我一个人在书店翻阅大部头的时候,余光瞟到他的躯体在我身边站定,我笑了。那一刻,我是快乐的。
后记
话剧结束,不算太晚。出租奔驰在宽阔寂寥的长安街上,一路数着路牌、LOGO和路桥,又由东往西回到起点。广播里在唱《万水千山总是情》,我用粤语小声跟哼。此时又重归于一个人。
获取快乐到底需要几个步骤?在每一个节点,比如阅读、观影、看话剧时,仅一个动作我即可感知欢愉;但当这些动词面临结束,我从构建的场景里抽身,现实的虚空令人忐忑,我并未从之前的行为里汲取安定。所以,新一轮的重复开始,安排激进的行程,将快乐密集化,对城市、对自身划出熟悉的圆圈来制造安全感,从而克服恐惧,从而获取快乐。
这似乎make no sens,为何快乐需要如此多的铺垫呢?
我大概不是真正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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