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马帅
早餐时和袁蓉说到马帅,竟都说不清马帅什么时间去的西安,连年份都确定不了。唉,时光啊,你要抹去人多少记忆!这才几年的光景,有些记忆就模糊了,如此,几十年后——,不敢想象了。人在上苍面前,渺小,脆弱,不堪一击,不值一提呀。
饭毕,匆匆洗涮过,奔向办公室,提笔记录之。
如今,也说不清那年那月那天见到马帅的,只记得一个浓眉大眼,方脸阔嘴,肤色黝黑,虎背熊腰的小伙子就站在我面前了,说,嗨——你好。活力四射,英气逼人!旁边的哲主任说,这是新来的体育老师,叫马帅,商洛人。我点点头,回说,你好。就这样,我和马帅认识了。然后,各忙各的,开学,事多。
学生军训,学校要求代课老师陪同。大灶煮好了绿豆汤,撒了白糖,学生休息时,代课老师给本班学生分绿豆汤。有学生坚持不了或想家了或与同学闹矛盾了,老师就和学生谈心,给予鼓励给予关心给予心理调节。一周下来,师生关系建立了,情感亲近了,氛围融洽了,接下来的课就好上了,亲其师信其道嘛。八月间,日头毒辣辣的,好在操场边有老柳树,树冠如巨盾,挡了日头的毒箭。老师们就在阴凉中聊天,看手机。马帅却站在某一班级后,立正,稍息,齐步——走,陪同学生训练,眉脸间汗如珠滚,短袖的前心后背都汗透了,印起一圈一圈的白渍。一天天过去。七天军训结束,马帅肤色更深了,牙齿却更白了,偏偏又穿一件白色短袖,说是新来的外教,我想,不知底里的人是会相信的。
学校的生活按部就班,开学典礼,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一学期的时光就悄悄地在师生的忙碌中流逝了。马帅在另一个办公室,又和我年龄相差多,平时来往就少。不过,马帅的信息却渐渐地了解了。知道了马帅的父亲是医生,在县里的医院供职;母亲开了一彩票店,生意兴隆;马帅是独生子,因为追随女友,来了这异乡他地。后来,我确也见过一个女子几次来学校看望马帅。
暑假,学校要招生,分了几组人,分了目标地盘,定了奖惩条例。这一年的招生工作由明主任负责。明主任是外省人,在本地举目无亲,便一心地向老板,将小组任务定的老高。开会时,大家有异议,明主任解释说,若太多的人完不成,或许就不执行了,法不制众嘛。一个锅里见稀稠,抬头不见低头见,话说这份上,再争议,面子上就不好看了。大家便开始上山,下乡,钻沟,日日穿梭于各乡镇的村庄。在窑洞里,院落中,硷畔上,田间地头,甚至乡间的路上,老师们分条析理,苦口婆心地与各样的家长交流——推介学校,说服家长。招生工作结束,结算,除明主任外,所有人都没完成任务。我所在的私立学校,寒暑假每人600元生活费,没有工资的,招生期间有些补助。按明主任的政策,老师们不仅颗粒无收,连600元生活费也被罚回去了。白辛苦了!想着连日来的辛苦,酸楚,每人内心都藏了一团火。庆功会上,几个单身年轻人就嘀嘀咕咕地表达着不满。年老的,中年如我的,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就一口气全忍了。马帅忍不住,就和明主任争执了起来,也没人帮助,终究没有结果,就忿忿地说不干了,拂袖而去。我既为马帅的血性敬佩,却又担心马帅后半年的生活,这是个小小的县城,工作机会极少呀。
八月间开学时,马帅又来了,见了面,憨憨一笑。我说,好啊。马帅说,生活不易呀。我们就谈论了一些别的话题,很投机。话逢知己,说多少也不够,我们后来就常常在一块说说话,渐渐相熟了。我在合天居的房子开始装修了,卫生间和厨房的防水要重做,问了几个工人,价奇高,就和马帅说起,马帅说他在西安做过,不难。次日,上了课,马帅和我去做防水,一遍一遍,马帅甚是细心。完工,下午两点了,两人就去城里一家叫“石磨抿节”的吃饭。一碗十二元,可添。我俩饿极了,一遍一遍地呼叫老板添,直把老板的脸从晴天丽日呼叫成阴云密布,一数碗,天哪,面前竟一溜摆了七个空碗。赶紧结账,走人。后来,几次说起此事,马帅说他三我四,我的记忆,正好相反。唉,吃抿节事,历历在目,马帅和我却相隔千里之外,时间已过去三个春秋了。
冬天的时候,马帅的脚被玻璃割伤了,传闻里说马帅的爱情遭受了外在的压力,脚的伤是愤怒的见证。但是,马帅不说,我也没问。我去看望,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脚被纱布缠成了白白的一坨。炉火几近熄灭,炉灰成了不小的一堆,地上,桌上层灰。我给炉里加了炭,捅旺火,倒了灰。
元旦时,妻炖了羊肉,邀请马帅,欣然至,呼噜呼噜一碗炖羊肉,足足的香菜,重重的辣椒,满头大汗,张口哈气,连呼过瘾。没想到,陕南人可以吃倒陕北的炖羊肉。此刻,惟愿马帅当日是真吃过瘾了,不是对我们的客气。
第二年春天,燕子返巢,柳梢泛绿,我们又开学了。马帅从商洛回来,依旧笑呵呵的。秋天开学时,没有见到马帅,在微信上问,说去了西安——他们的爱情终于画了个不圆满的句号。
后来,学校被解散,学生分流,教师们又四处奔波,寻找着一切可以谋食的机会。我到小镇交口继续教书。时光易逝,人生仓促,一晃二年多的日子就过去了。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马帅晒出婴儿的衣物,配文说等待双胞胎的到来。真是可喜可贺呀!
2018.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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