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勖聪慧是在飞机上面,七四七大客机,挤得像二轮戏院第一天放映名片。
我问:“你姓勖,哪个勖?怎么写法?”“冒字旁边一个力。”她说。“仿佛有哪一朝的皇帝叫李存勖,这并不是一个姓。”
我耸耸肩,“你叫——聪慧?”“唔。”她点点头,微笑,“两个心,看见没有?多心的人。”我才注意到。两个心,多么好,一个人有两个心。
梦中读着他的长信,一封又一封,一封没读完另外一封又寄到来,每封信都先放在胸前暖一暖才拆开来阅读。
我们排队过护照检查处,勖聪慧与我一起等行李,取行李。我注意到她用整套路易维当的箱子。阔人。我只得一件新秀丽。
我们在公路上兜风,没有说话,只让风打在脸上,我感到满足,生命还是好的,活下去单是为这太阳为这风便是充分理由。
“你是怎么进入剑桥的?”聪慧好奇地问。“我跟拜伦是老朋友。”我向她眨眨眼,“他介绍我。”聪慧捧住头大笑,“天啊,你实在太好了,你怎么会是一个如此开心的人?”我反问,“如果我说那是因为‘信耶稣’的缘故,你相信吗?”
聪慧又说:“爹很宠妈妈,妈妈的珠宝都是‘辜青斯基’的。”我诧异,“卡蒂亚的不好吗?”聪慧笑:“那是暴发户的珠宝店,暴发户只懂得卡蒂亚。”她当然是无意的。我的脸却热辣辣红起来。
我一点儿没有存心讨好勖聪恕。在球场把他杀得片甲不留,面无人色。他打得不错。我的球技是一流的,痛下过苦功。我做事的态度便如此,一种赌气。含不含银匙出生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那么网球学得好一点总不太难吧。
他喜欢我。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可以为她做一切事。只要她存在,他便欢欣。我知道。我爱过好几次,也被爱过好几次。
“性格能控制命运?”我问。“自然。一个女人十八岁便立志要弄点钱,只要先天条件不太坏,总会成功的。”妈妈说,“顾着谈恋爱,结果自然啥子也没有。”“有回忆。”我说。
“爱人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寸寸生命都有意义,人生下来个个都是戏子,非得有个基本观众不可,所以要恋爱。”
“妈妈,每个女人一生之中必须有许多男人作踏脚石,如果你以为我利用韩国泰,那么你就错了,韩某在被利用期间,他也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并不是笨人。”
白天工作的时候,穿上无形盔甲,刀枪不入,甭说是区区一个长途电话,白色武士他亲自莅临,顶多也是上马一决雌雄。但黎明是不一样的,人在这阴雾时分特别敏感,一碰就淌眼泪。
勖聪憩看着我说:“女孩子最好的嫁妆是一张名校文凭,千万别靠它吃饭,否则也还是苦死。带着它嫁人,夫家不敢欺侮有学历的媳妇。”
宋家明很少说话,他的沉默并不像金,像剑。
“当然勖聪慧绝对比我姜喜宝可爱,因为勖聪慧有条件做一个可爱的人,她出生时嘴里含银匙羹,她不用挣扎生活,她可以永永远远天真下去,因为她有一个富足的父亲,现在她将与一个大好青年订婚……”我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但是我有什么?我赤手空拳地来到社会,如果我不踩死人,人家就踩死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情愿他死,好过我亡,所以姜喜宝没有勖聪慧可爱,当然!”
这个故事是告诉我话实在是不能多说,酒不能多喝。但既然已经酒后失言,也不妨开怀大饮。
“再见。”我推开车门。“几时?”他问。我回转头,“什么?”“你说‘再见’,我问‘几时再见’。”他说道。我的酒完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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