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日出宫,与城门守卫早已相熟,宜妃此行只道与万岁爷如从前一样分头行动,很容易便过了关。
紫禁城门缓缓打开,像是幽闭已久终于打开的囚笼。马车颠簸着出了城门,宜妃突然掀起帘子,“停车。”小桃红勒住马,“主子?”“我走一段吧。”小桃红搀她一把,“主子,地上积着雪呢,您怎么还要下来?”
宜妃一身绣凤蓝缎,罩了坎肩,华贵典雅。盘头是次次出宫时绾的,过分熟悉的髻样。琉璃步摇点缀发间,几颗珠子串成的吊坠在阳光下灵灵动动,映着雪光更是闪闪烁烁。一只银制蝴蝶静静停在髻上,熠熠生辉。她回头,一眼望不尽重重深宫。
白雪皑皑的紫禁城,庄严肃穆,沉稳大气。
叫人魂牵梦绕的地方。
眼泪在眼眶里转转悠悠,小桃红心中不忍,“主子?要不…我们回去吧?”宜妃回身,颊上划过两行清泪,落进雪地里,无影无踪,“走吧。”
她迈出了一步,自知不能回头。
城门又缓缓关上,一如曾经许多次。紧合的一瞬间,铁块碰撞发出沉闷的痛击,把她所有留恋,牵挂的,都封锁起来。宜妃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掉下来。人深极的痛苦,不是因爱,亦不是因恨,是多重情感交杂混乱后的迷惘,和不得不在这样的迷惘中做出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决定。
“主子…那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小桃红看着泪流满面的宜妃,又心疼又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宜妃沉默,俄顷回道,“山西。”“山西?!”小桃红一时惊愕,“他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再去山西。”宜妃轻声低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车马向西走。离开,只能换得两败俱伤。
康熙一日公务繁忙,竟日是在南书房待着。奏折批阅完毕已是四五更,不多时又要上朝,只今日如坐针毡,心里摸不着头脑的不安,他强打起精神,开始第二日的流程。
日暮,一片暖黄。
日理万机的他终于得空,只两日未见宜妃,却分外思念。“排驾庄宜院。”三德子应了便小步快跑在前头,临近,一声,“万岁爷排驾庄宜院——”却未曾听到曾经会有的脚步窸窣声,他有些不知所措。康熙见他神色不对,随他一同进了庄宜院,却只见几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不见宜妃与小桃红。他心中一沉,往里走去。
空空如也。
她不在。
一张浅黄色纸张安静躺在楠木方桌上。他走近,拿起纸,看到熟悉的笔迹。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却可一日无宜妃。”
短短一行字像是用重锤毫不留情地在心上重击一下,像是揭开了最最想掩盖的隐痛的伤疤,就像晋城那一支箭,如今深深刺入自己的心脏。他想起他觉得她要死的时候发自内心的想法,“朕不可以没有你。”
他继续看下去。
“…着实不能二次担此大任。”
康熙只觉得目眩头晕,她觉得他会有下次。
他想起她在他不注意时候的闷闷不乐,想起她不忍露出的伤口,他突然想起小翠鱼,想起她知道他没有了小翠鱼的那一霎那,他也想起她在与他言谈间流露出的俏皮笑意。
难道是假的吗?
“放肆!”康熙震怒之下一声暴喝,将手中信纸紧紧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三德子伴君这许多年,都未见过他有今天这般愤怒。他扑通一声跪下,“万岁爷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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