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甲戌年间,一个叫杨引传的人在苏州的冷摊上发现《浮生六记》的原本,发行后竟大受欢迎,引来人们争相传颂。名不见经传的沈三白一时赫赫有名,其妻芸娘亦是明珠生辉。若非这次偶然的发现,一本好书,一对才子佳人,怕是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沈三白的一生仕途坎坷,流离失所,失意多于得意。幸有芸娘陪伴在侧,二人其乐融融,前半生倒也过上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沈三白潇洒不羁、乐观旷达的性子固然令人心生欢喜,但看完此书,我最喜欢的还是芸娘,这个被林语堂称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在我看来,古代出众的女子大抵可以分为四种。一种如才女李清照,生于书香门第,才识出众;一种如女英雄梁红玉,生于乱世,刚烈坚韧;一种如贤内助孟光,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一种如美人杨贵妃,国色天姿,沉鱼落雁。
而芸娘既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妻子,更是沈三白的知己。沈三白说芸娘癖好与其相同,“能察眼意,懂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是了,他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胸有沟壑而无大志,富足时快意人生,清贫时亦能知足常乐。
本就是青梅竹马,加上二人成婚后情投意合,心有灵犀,更是躞蹀情深,成了人间烟火中的神仙眷侣。
在友人鲁半舫家“萧爽楼”借住的日子里,沈三白与友人们品诗作画,谈笑风生,芸娘便在一旁拔钗沽酒,准备小食。沈三白与友人郊游,苦无酒家热饮,芸娘竟灵机一动,租下馄饨铺的担锅,让众人赏花时吃上暖酒佳肴。
芸娘一生所求,不过是布衣暖,菜饭饱。在沧浪亭和萧爽楼过的日子,于她而言就已是人间烟火中的神仙生活了。
芸娘若仅仅只是一个贤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子,倒也不足为奇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是封建社会里少有的理想主义女性,兼具闺阁女子的温柔贤惠与文人墨客的雅趣。我想,若是生于现代,芸娘必定是一个随性洒脱,游遍山川,生活充实的女子。
当沈三白向她描述水仙庙的热闹,羡慕之余,她竟摇身一变女扮男装,大大方方地去庙会游玩。月夜下渔火满江,她与船家女举杯痛饮,开着不伤大雅的玩笑,直到酩酊大醉,踏月而归。她甚至与娼妓的女儿憨园泛舟同游,惺惺相惜,结为莫逆之交。
芸娘与人相交,从不在意世俗的目光,无论何种身份地位的人,只要与她心意相通,她都视为知己。
芸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乐天派,同时是一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从沈三白的寥寥数语中,可以看出她天生颖慧,爱好读书。即使在家境贫寒,供养弟弟读书的艰难日子里,芸娘仍刻苦钻研诗书。
或许正是因为心灵通透,洞察世事,芸娘的心底是悲观的。初识诗词的时候,她就写下了“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这样悲凉的诗句。当听闻憨园背信弃义嫁给了富人,她竟重病复发,骨瘦形销,卧床不起了。憨园一事,成为芸娘红颜早逝的直接原因。
芸娘这样的性子,自然是与礼教社会格格不入,不被刻板迂腐的沈家所容。沈三白的父母听闻芸娘的事迹后,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就连沈三白的坎坷仕途,也怪罪在芸娘身上。她有何错?不过是生错了时代!
沈三白没有给芸娘的一生许下荣华富贵,现世安稳,却为她编织了一个自由富足的精神世界。我想,芸娘一定是知足感激的,所以即使在临死前,她对沈三白也无丝毫怨言,“忆妾唱随二十三年,蒙君错爱,百凡体恤,不以顽劣见弃,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无憾!”
芸娘这一生,想必真是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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