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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摇篮曲》——一首摇荡出世相人心的生命之音

《战国摇篮曲》——一首摇荡出世相人心的生命之音

作者: 狂叟之圆 | 来源:发表于2019-04-08 00:07 被阅读123次

    《庄子》中说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讲的是长短的道理。故无论长短,总有其宜。对于漫画,亦是如此。森秀树的《战国摇篮曲》即是一部短小精悍、富于兴味的作品,当中对于人物的刻画极为成功,伴随着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几位主角呈现出的情感成长与心理变化异常精彩,使得整部漫画张力十足、引人深思。相比起作者《墨攻》、《百足战旗》等中长篇作品,更加令我惊艳。而我阅读这部作品的过程,仿如真的观看一场气氛紧张、逼真活现的时代剧演出,时而为人物多变的命运轨迹唏嘘不已、时而又因某些桥段中角色张扬、另类的反常之举击节叫好,总而言之,这是一部难得的短篇佳作。

    在轰轰烈烈的日本战国史中,作者只是撷取了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的 “小谷城之战” 作为故事背景,且着墨重点也并不是描绘如何惨烈悲壮的战争过程,而是聚焦在战后——木下藤吉郎(秀吉)受信长之命对浅井氏逃出的遗孤意图斩草除根,三位本应是信长阵营的 “足轻” 机缘巧合的凑到一起,反而为保护婴儿挺身而出、一路躲避追杀的故事。

    而整部作品也即是以此追杀——保护为主线,伴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一点点或有意、或无形地将四位主要角色(秀吉+三位 “足轻”)的内心挣扎、心态变迁、历史羁绊与情感纠葛等等以一种逐步渗透的方式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我们粗浅地套用日本传统戏剧的结构法,也可将本部作品简单的分成 “序破急” 三个部分。从一开篇到三位 “足轻” 被浅井氏家臣托孤的这一段,是为序。

    在 “序”中,我们可以看到四位角色起初的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率先登场的即是木下藤吉郎,他一步步从底层奋斗上来,通过此一役正要跻身城主之列,不料满怀欣喜之余却接到信长新的命令——抓捕并处死浅井氏长子万福丸——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长久暗恋的阿市小姐就是他的母亲,而他也是信长的亲外甥。

    面对这样无情而又残忍的决定,正值摇身成为 “大人物” 的档口,藤吉郎的内心倍感煎熬,一壁是信长的雷霆之威,令出如山,敢不奉行;一壁是为人的道德根本,面对弱小的幼童,油然生出的不安、不忍和怜悯之心。在 “序” 这一段中,我们已经能够看到藤吉郎内心的不断摇摆,他起先因恐惧而颤抖,却尚能鼓起勇气,义正言辞地告诉那些城主:“这种事情我办不到....不是因为他是阿市小姐的孩子,就算他是下人的孩子,我也下不了毒手!即使是战乱之世,我也是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其他城主虽然将他勇敢的 “抗上” 义举看在眼中,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那么你就放弃城池吧!万福丸由我们来对付!” 神情中满含讥讽之意,“我们干的事情也不尽是好事!请你下定决心!” 表面上语重心长,其实是对他最后的警告。

    终于,藤吉郎在军令的压力和 “城主” 的诱惑双重作用下,不得不妥协,下达了抓捕的命令,并许以一锭金的重赏。可正当士兵卖力地搜捕目标时,他一边担心万福丸成功逃走,一边又怪自己赏金似乎过重,他的心里依然挣扎,期望与害怕同时存在,尽管他哭着告诉军师:“我不想杀一个小孩子,我们做的事是有报应的...其实协助万福丸殿下逃走的....是我!”  ,却又准确的预言:“相信很快我就要亲手杀死他...我也会变成魔鬼...” 当他最后言之凿凿地说着:“请你别忘了我也曾经拥有一颗人的心!” 诚然昭示着他已预感到名与利幻化成的心魔终会慢慢地将自己侵蚀殆尽。

    另一边厢,随着命令向下的传达,引出了三位 “足轻” 角色陆续出场。

    先是双六,在重赏的刺激下,他起初 “一马当先”,领先众人,表情坚定而冲劲十足。作为一名初上战场的年轻人,他把 “梦想寄托在战场上” ,无非是想像日吉大人(藤吉郎乳名)一样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却被老兵们无情地告诫:“大家都是这样!都被参战就能出人头地的梦想欺骗了!......(可)日吉也有很多种!不是所有叫日吉的都能够出人头地的!”

    紧接着,真的出现了另一个 “日吉”,他“不幸” 与藤吉郎同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比人高傲,经常瞧不起他人,常常抱怨:“为什么猴子可以出人头地,我却不能?我才是真正的日吉。”,在别人看来既讨厌又可怜。可他一亮相却站在高处,仿佛睥睨在他脚下这狼奔豕突、一心趋利的芸芸众生,他骂他们 “所有人为黄金而双眼发红!” ,“变成了狗不知羞耻”、“不算武士,又不是农民,是这世上最一无是处的人!” 可没有人愿意理睬他,甚至不愿反驳他,他们充耳不闻,只把他当成一个癫狂不觉、牢骚满腹、小兵中十足的大傻瓜而已。

    只有双六将日吉的话听在心中,像是突然间绊了个趔趄,一改之前的神情,一脸的诧异和惊慌,也为后续发展的心理转变埋下了伏笔。

    正当双六迷茫之际,遇到了传说中的老兵——蜻蜓爷爷,之所以绰号 “蜻蜓”,完全是因为他在战场上逃的快,大家都喜欢摸摸他的身体,貌似非常有人气,却并非对一个老兵的尊重,在他们心中 “他没有什么厉害、更没有什么功绩”,只是期望沾上他战场上“老而不死” 的好运气罢了。而他一副呆滞木讷的神情,恍惚中也仿佛透露着一种经久岁月的不满沉淀过后的麻木及无可奈何。

    三位小兵都想得到这丰厚的赏赐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命运之神冥冥中自有其安排。双六误杀了一怀抱婴儿的普通百姓,孰料竟是浅井氏家臣乔装而成,临死前他透露出婴儿即是浅井家刚出生的另一位公子——万菊丸,并拜托三人如将公子送到福田寺,“将会要什么有什么”,得到远超过一锭金的回报,不禁使得三人惊愕不已·。正当三人或而为孩子的未来担心忧虑、或而为 “钱途” 想入非非之际,襁褓中的一声啼哭,忽然间暴露了他们的方位,招来了其他士兵的关注。三位 “足轻” 怀抱婴儿惊恐万状的一刹那,标志着围绕这个婴儿彼此的命运已然捆绑到一起,从故事结构上 “序” 章结束,进入 “破之三段”。

    在日本传统戏剧演奏法中,雜子方(乐队)有一种利用笛声的演奏方式,称之为 “真之一音”,即往往通过笛子的一声长鸣,暗示故事情节马上要进入阶段性转变。所以,在这里,我们将利用婴儿的三次啼哭,象征性起到 “真之一音” 的作用,标志着 “破之三段” 的分野。

    在 “破之一段” 中,重点是浅井氏长子万福丸之死。他的死,不仅像是一个万花筒,折射出世间百相,对于四位主人公而言,更是强有力的推手,使得他们朝着各自命运的道路上更进了一步。

    万福丸虽然只有十岁,却展现了不负浅井家之名的人性光辉。在被捕之后,他非但没有寻常孩童般撕心裂肺般面对死亡的哭闹,甚至没有一丝的忧虑与惊惶,且当确认弟弟万菊丸的安全之后,反而坚定了 “死得瞑目” 的淡定与从容。

    行刑前,绑缚着的万福丸极似十字架上曾经受难的耶稣,他微笑面对死亡,毫无畏惧地大声呵斥木下藤吉郎: “不要欺压良民,我已经准本好了,快动手吧!”,目送掠身而过的小鸟,心与灵魂早已随之飞往了逝去的父亲那里。

    相比之下,木下藤吉郎哭哭啼啼、假惺惺虚伪的仁慈,使得人格上的巨大差距,高下立判。不管他怎样跪拜在万福丸身前,诉说自己的无奈与苦衷,

    怎样找着借口,打算立即行刑,为了减少万福丸的痛苦,

    甚至怎样反反复复数次向军师提到:“我们做的事情,会有报应的。”

    但当他宣判行刑的手臂挥下的一瞬间,一种精神层面质的变化就此完成。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挡名与利的诱惑,终于如他所言成为了一名城主,却与此同时,冉冉诞生了一个趋炎附势、喜怒无常、不惜杀戮的魔鬼的化身。

    所以再次传来杀死万菊丸命令的时候,他业已迈过阻挡他通往权贵之路上人性的沟坎、越过道德的山丘,无需之前过度的掩饰。当他一脸夸张、讪笑地欺骗人质,谎称 “信长主公已经宽赦了万福丸”,试图从人质那里套出万菊丸行踪的时候,他彻底从以前强迫下的无奈、身不由己的残忍堕落成一种主动呈现出的虚伪与下流。当被人质戳穿之后,对于人质无情地鞭打,更是体现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的无耻与卑鄙。在具有胜利意义的家徽映衬下,正如藤吉郎自己所言——这场胜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后来得知万菊丸在自己士兵的手上,藤吉郎不禁满意的大笑,他认为万菊丸已唾手可得,想象 “那些愚蠢的小兵还不知道他就是浅井的遗孤,很快就会抱来给我了”,却不曾想到自己也是 “小兵” 的出身,大名鼎鼎的秀吉自然不是个愚蠢的人,只是他盲目自信,眼里只有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失去了对于其他普通人的平视与尊重,错误地以己度人,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如他所想的一般。

    其实在 “足轻” 一方,源于对财富的憧憬,三人中日吉与蜻蜓已决定护送孩子,只有双六害怕惹祸上身,意图退出。正如日吉所言,双六始终对武士有所仰慕,一直将沙场立功作为自己武士道人生的正途,可他并没有看清武士的真面目,内心里仍旧不相信信长真的会处死自己的亲外甥,当日吉铮铮地告诉他 “你以为武士是人吗?只要是障碍,就算父母儿子都会杀掉!这就是武士啊!想做武士的话,就要看清楚武士的行刑方式!” 时,双六固有的观念突然受到极大的动摇,展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懵懂状态。

    直到目睹了万福丸行刑的一幕,看清了武士的首领——藤吉郎由人变成魔鬼的整个过程,才真正开始唤醒双六内心的纯真与善良,他终于下定决心,自愿加入护送的行列,并不是为了获得金钱,只是不愿孩子落入信长的手中。

    万福丸的死,对于三个人的内心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除了双六之外,一直以胆小逃命闻名的蜻蜓也不禁称赞万福丸 “好勇敢的一个孩子啊,那才是真正的武士!” 结合后续剧情,或许此时蜻蜓开始对于过往 “不勇敢” 的行为产生了反诸己身的诘问,从而为一个向来逃避胆怯的人——此时竟然为了保护一个孩子铤而走险——做出了最为合理的解释,也为最后的爆发打下了铺垫。

    其实为了金钱,只是表面的理由,随着剧情的发展,三个人内在的情结与真实的本意慢慢显露出来。即便对于日吉而言,他又何尝为了那区区的赏赐?与藤吉郎同名的他,只想看到 “那只猴子哭丧着脸的模样”,他一想到猴子可能被降级做回小兵,他就开心的手舞足蹈。

    而正因为如此,就这样,本不相识、毫无关联且各有各想法的三个人,在命运的指引下,走到了一起,他们求同存异,却殊途同归,为了完成护送万菊丸的任务,他们必将齐心协力,共同面对以后未知莫测的种种困难。而当目标一致、信念笃定之后,不管是他们三个人,还是尚不懂事的婴儿,仿佛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接着,因赶路过程中滴下的汗水,不适的婴儿爆发了第二次的啼哭,从而再次暴露了三人的行踪,也标志着结构上进入了 “破之中段” 。

    剧情过半,在这最为精彩的一段中,陆续交代了三位 “足轻” 各自的过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当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随着时间郁结成痂,被覆盖、遮掩下血淋林的一面仍会时不时发作,那种隐隐的痛,经年已久,成为情结,或许也是未来生活中那些反常之举的内在根源。

    作者首先为我们讲述的 “两个日吉” 的故事,正是 “足轻” 日吉始终与 “城主” 日吉作对的历史原因。在逃亡过程中,怀抱婴儿的日吉意外跌落断桥,却不料获得了胁持落单藤吉郎的绝佳良机。当刀架到藤吉郎脖子的一瞬间,那种兴奋就像是第一次拥抱女人,使他忘记了金钱,甚至顾不上蜻蜓与双六的生死。

    二十年了,回想当初,日吉救助过失去生存意志的战友,当他疲惫地回到军营,曾经有为同样疲倦的信长将军送上一把折椅的机会,那也是他人生中干求谒进最好的契机,可他碍于陈规陋俗,犹犹豫豫、趑趄不前,反而让他人抢先一步,获得信长的赏识,从而开启了飞黄腾达的人生。而这个人,就是与他同名的藤吉郎,更巧的是,这个藤吉郎正是自己从战场上救回的那个人。这就更让他气愤不已,颇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从此日吉做任何事都不顺利,他认为好运气全被藤吉郎偷走了。所以他事事与藤吉郎作对,处处想看藤吉郎笑话,当藤吉郎急切渴望得到万菊丸,他偏偏就要护着不交给他,他的动机不同于常人,近乎于玩笑,无非想出一出这憋了二十多年的一口恶气而已。

    人性总是复杂的,当藤吉郎趁机逃脱后,虽然想迫切得到孩子,且手下已将日吉包围,但还是选择了作为一个武士的体面,为了回报日吉当年的搭救之恩,他给了日吉一个时辰的时间决定交出孩子还是继续逃走。

    之后,日吉与蜻蜓、双六汇合,向其他二人说明了情况。当日吉和双六苦思对策之时,蜻蜓一个人 “挺尸” ,在梦境中带出了儿时的经历。曾经年少时,他也有过宏大的抱负,他敢于冒险,捡过死去武士的刀,希望做一个勇敢的男人,他不愿一辈子都困宥在一个小村庄里,他想 “参战立功,吃好东西,穿好衣服,拥抱漂亮的女人!” ,他离家出走,为弟弟所仰慕。可真当到了战场,亲身经历战争的惨烈,他才发现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在这里有一段他内心的独白,非常精彩: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村里最坏的孩子,到任何地方去,都不会输给别人,自己是与众不同,是为了成名而生的....但原来自己一点也不特别,来到战场上才知道自己多么无能。"

    他为了活命,屡次逃跑,彻底从 “勇敢的哥哥” 沦落为战场上搜刮死人钱财的 “蜻蜓”。直到有一天习惯性的跪拜在他人面前,乞求饶命,未曾想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弟弟以他为榜样,也离开了村子。在弟弟心中一直以为勇敢的哥哥早已出人头地,他无法认同这样的哥哥,甚至想将哥哥杀死。而面对想要杀了自己却意外受伤的弟弟,蜻蜓还是选择了逃跑,就像他平时那样,头也不回,跑得远远的。

    可在那个逃跑的背影渐渐在梦境里消失的时候,醒来的蜻蜓一反常态,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大胆的计划——直接穿过大军绕到后方去。这样铤而走险的行为与蜻蜓过往的举动大相径庭,他清楚地告诉日吉:“我不会再逃避了。” 不禁让日吉也刮目相看。作者在刻画蜻蜓这个角色时,并没有给他描绘出多么夸张明显的面部表情变化,似乎何时都是呆板的一副神情,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内心就没有情感的波澜与翻滚。当这近五十年的逃避之后,护送万菊丸这件事成为了他面对既往、与过去做个了结最直接的导火索,而这一路走来蜻蜓越来越勇敢乃至逐步升级近乎于冒险的行动,自然可以看作他无限愧疚、自责后决心改变的一种情感反噬现象的外在体现。

    三人在穿过大军时,为了不被发现,暂时捂住了婴儿的口鼻,却不料双六因紧张而用力过猛,导致婴儿呼吸不畅、脸庞通红,似乎已无法挽回。当三人都无比沮丧之时,双六并没有放弃,他告诉其他二人 “娘说过...婴儿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从而引出了对于双六悲惨身世的交代。

    原来双六是娘并不期盼的存在,他是娘与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所生,他的出生令娘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娘起初想使劲将他扼死,幸好双六命大,活了下来,所以他与娘都认为婴儿生存意志强烈,有着神的护佑。

    可那种内心的疏远与隔阂始终都在,娘还是不喜欢双六,他也不想再和娘争吵,所以才离家出走,最终奔向战场。

    当三位主人公的故事都讲完之后,这一段的任务就此结束。而剧情的节奏仿佛掌握在婴儿万菊丸的手中,这时他果然如双六所言,在双六努力地拍打下,缓上这口气,苏醒过来,一声响亮的哭喊也代表着故事进入最后的高潮——“破之终段”。

    虽然这声猝不及防的啼哭同样将三人暴露于险境,但不同以往的是,没有人再惊慌失措,更没有人再气急败坏地抱怨不已,在经历种种之后,三个人好像完成了精神的洗礼,又都仿佛想通过这个事件向过去的各自证明着什么,所以即便胆小如双六,在观照过自己与这可怜孩童的命运之后,也都激发出了毕生至此最为可贵的勇气,当他自信满满、一脸坚毅地向万菊丸说道:“我一定会救你的!没有人是为死而来到世上的!......你一定有自己生存的意义!” ,事已至此,无遑其他,只剩下一定要将孩子安全护送到目的地无比坚定的决意。

    面对无法逃脱的困境,日吉更是怒不可遏,异常英勇,甘愿断后为蜻蜓和双六的逃走争取时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无知的孩童仿佛都有了灵性,不再哭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日吉,让日吉相信这是一个 “好孩子!这个孩子不会死的!”, 所以他以一股拼死的劲头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与追兵的厮杀中去,随时做好了无怨无悔牺牲的准备。

    即便最终寡不敌众,束手被擒,面对藤吉郎居高临下,冒似诚心的规劝,日吉只是放声大笑,满含不屑地回应道:“就算死我也不舔猴子的屁股!” 展现了与藤吉郎截然不同、身为一个 “人” 的高贵气节。

    在双六和蜻蜓这一边,也许他们的义举感动了上天。当他们意外闯入农民的村庄,却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帮忠诚于浅井家的老百姓,在他们的救助下,暂时击退了尾随而至的追兵。

    不过,藤吉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反扑与战斗即将来临。至于此,“破之终段” 也迎来了最高潮的一幕。

    面对大战在即,百姓们积极备战、严阵以待,在蜻蜓和双六的指导和带领下,百姓们调度有方、气势如虹,竟然奇迹般地再次击败了藤吉郎久经沙场的正规军。

    可蜻蜓明明在战斗前向双六说着 “混蛋!我不会在逃避了。”,却在战斗中面对敌方的一名士兵,只消一个眼神,就仿如 “旧病复发”,万分惊恐地逃之夭夭。

    原来这个士兵正是蜻蜓多年前弃之不顾的弟弟,命运弄人,没想到两人竟于此重逢,当初弟弟对自己鄙视与怨恨的画面又重上心头,这就好比从记忆隧道里开来一辆列车,里面装满着一个人毕生最无法面对、愧疚自责的难堪往事,却突然间避之不及、无处可逃,迎面而来、着着实实地撞个满怀。那种情感上猛烈地冲击直将蜻蜓之前好不容易辛苦积攒的 “勇气” 破坏地支离破碎,唯剩充满恐惧的颤栗,使得他瞬间白头,几近崩溃。

    而双六面对蜻蜓困境的乐观态度,并不是他不能为蜻蜓设身处地的着想,而是他刚刚与一名少女一见钟情,心中满满的都是 “遇见爱情” 的暖意。

    作者在 “破之终段” 的最后,为蜻蜓和双六解开了各自的心结,并且采用一种同时进行、同步叙述的方式。

    一边厢在蜻蜓还战战兢兢、惊惶不定的时候,孰料他的弟弟突然出现他眼前,面对弟弟杀气腾腾举起的刀,他也在惊恐之余慢慢地将手放向自己的刀柄,当此时,可以说是他人生能否救赎最为关键的一瞬间。可喜的是,蜻蜓最终没有抽出年少时欣欣慕慕追求的刀,而是又一次五体投地的跪拜在弟弟面前,可不同的是,如果说之前是胆怯偷生的乞讨,这一次,是真正如一个男子汉般坦荡荡的道歉,虽然那句 “对不起” 蜻蜓并没有说出,但从画面中我们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任凭弟弟处置的那满满的歉意。蜻蜓真的如自己所言——再也不会逃避了,当他 “卑躬屈膝” 之时,他的人格重新站立了起来。最终,他也获得了弟弟的谅解,“哥哥啊......我们都过了一段漫长的荒谬人生啊....”,暌违一生之后,兄弟俩终于尽释前嫌、相拥而泣。

    其实早在蜻蜓背叛的消息传开之后,士兵们就已议论纷纷,尽管阵营有别,但他们对蜻蜓大胆叛逆的行为既惊讶又佩服,观念逐渐转变,而蜻蜓弟弟同在军中,自然不会毫不知情。所以到后来,他偷偷放走日吉,也印证了这一点。想必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哥哥,在得知哥哥为了保护婴儿的一系列举动之后,心中重新生起了对于兄长的钦佩之情,自然也成为后来兄弟俩和解的伏笔。

    另一边厢,生来为母亲所嫌弃,从未享受过母爱温暖的双六,却在成长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温柔、纯真和善良。或许也是上天对于他的弥补和赏赐,在最凶险的战斗中,他却意外收获了最甜蜜的爱情,当与美丽的心上人鱼水之欢后,他深情地望着她,说道:“阿乡.....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即使挨打,我也不会离开你!”

    至于此,“破之三段” 结束。随后双六因误会杀死蜻蜓的弟弟,正式进入了 最后一节——”急” 的部分,整个故事奔向终点,迅速收场,在大决战的舞台上,同时展现了几位角色各自不同的命运结局。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品味,三位主人公的名字,当中就暗含机巧,颇可玩味,作者已然将各自的命运编码隐藏在了名字当中。

    首先是双六,即双陆,古代一种棋盘游戏。而游戏,自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双六这个人的人生轨迹,可以理解为冥冥中早已注定,却也可以看成有太多的运气使然。他短暂的一生,可以说一直在不幸与幸运之间徘徊。

    曾经刚刚出生,就要面对死亡,而这人世上最令人痛彻心扉的恶意,不是来自别人,竟然是他的生母,可以说不幸至极,而幸运的是,在一个婴儿无力反抗的情况下,他没有被 “愚蠢” 的母亲扼死,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后来他又不幸地误杀了浅井氏的家臣,迷迷糊糊被裹挟在这一桩 “叛逆” 当中,好像偏离了向上攀爬、出人头地的进阶之道,但后面他不仅在万福丸的行刑场上,看到了所谓 “武士” 冷酷无情的真正面目,还在与日吉、蜻蜓相处当中得到了患难与共的友情和作为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善良、真诚与勇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且如果说这一路逃生的经历之中,数次被婴儿的啼哭置身险境也当视为一种不幸的话,那么每次都能有惊无险、成功逃脱,自然又是不幸中的万幸,特别是在追兵迫近,与蜻蜓误进村庄,犹入绝境,却没想到意外获得拥护浅井家村民的救助,更可视为上天的眷顾;乃至在最后的决战中,不幸中弹,护送万菊丸的 “事业未竟身先死“,却在战场上幸运地收获了笃定不移的爱情。他生来就被抛弃、被嫌弃,一生无爱,却在死后竟而有人对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爱尽一生。故可以说,在名之为 “人生” 的这盘波谲云诡的棋局中,是为生,他是不幸的,而是为死,他又是幸运的。

    其次是蜻蜓,因为逃得快,这只是他的绰号,通篇没有提到他的真名。所谓 “籍籍无名”,即是非常有名的无名,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他闯荡战场五十年,是小兵中传说的人物,冒似非常厉害,却毫无功绩,他们戏言他是 “活神仙”,而这个 “神仙” 却只能司职 “逃命”,大家都喜欢摸摸他,沾点好运气,却无形中成为对他内心最大的伤害与讽刺。他也曾经豪情万状,自认为与众不同,作为弟弟的榜样,他离乡背井,只为建功立业。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才发现自己的无能,不消说有什么特别,甚至不及普通人、不及自己的弟弟。他在战场上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无颜面对的不仅是自己的亲人,更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的过往。就像电影《绿皮书》中Dr Don在雨中的倾诉:“我不够黑,也不够白,我甚至不够男人,告诉我,我是谁?”,对于蜻蜓来说,在这几十年的光阴中,他早已不是名合格的士兵,也不是弟弟所期望仰慕的模样,更没有成为一个铁骨铮铮勇敢的男子汉,那么,他又是谁呢?他变成了如一只蜻蜓般微末的存在,只要感知到一点危险,就立刻飞走,逃避,逃避,再逃避........直到他亲眼目睹万福丸刑场就义的那一幕——一个十岁男孩表现出的无私与无畏,终于像一颗 “深水炸弹” 般在他面如死水的平静表象下无声地引爆了。护送万菊丸的任务成为了上天赐予他毕生最难得的救赎良机,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一开始面对这场任务的抉择时,蜻蜓就没有丝毫的抵触,在作者的留笔中暗藏着蜻蜓翻滚出的巨大勇气,后来为日吉和双六的通风报信,再到提出在敌军眼皮底下穿行的计划,及至在战场上正面御敌,最后面对自己的弟弟祈求原谅等等,都可以看出他一次更比一次充满勇气的表现,仿佛有时候他故意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从而逼迫自己不得不勇敢地面对,在一次次铤而走险的冒险中他获得的是一种久违的快感与满足。故最终的结局,在弟弟死后,他一人持戟,冲向敌阵,口中声声念着 “南无三宝!南无三宝!”,好像在说 “ 哎呀天哪,这下可完了 ! 哎呀天哪,这下可完了 !”,在临死的惊慌中好似还透露着对于命运的戏谑,直将其 “勇敢的行为” 上升为 “勇敢的行为艺术”,也正如电影《飞驰人生》或《末路狂花》最后的一幕,当路尽天涯之时,却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他半生惊惶、半生如梦,在梦醒时分,终于将人生末时的片刻留给自己,恣意地挥洒、勇敢地放飞,死得看似悲壮,却了无遗憾、痛快淋漓。

    最后,是日吉,这是作者通篇最高明的设定。将两个人赋予同一个名字,通过同一件事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二十年前,那时他们都尚是 “足轻” 的身份,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且日吉还曾将藤吉郎从战场救回,相比起彼时藤吉郎容易放弃、懦弱的表现,勇敢而坚毅的日吉仿佛更有资格取得未来的成功。可命运的吊诡与多变常常令人始料不及,命运之神也往往喜欢将他那重大的遴选与抉择暗藏在生命里那些不起眼的细节当中。紧接着冥冥中出现了关于 “一把椅子的考验”,这就好比上天无形中垂下的一根绳索,谁能看准时机,一把抓住,谁就能扶摇直上、一朝飞天。也许日吉在战场上比藤吉郎更加勇猛,在面对生死时更加豁达与无畏,可当此难得良机出现时,他却心中绣花、犹豫不决,致使藤吉郎抓住机会、捷足先登。从此,他们的命运彻底改变,一人飞升,一人沉沦。当藤吉郎步步高升逐渐成为第六天魔王的心腹时,可怜的日吉却事事不顺、仿佛被偷走了所有的好运。

    可是,如果从历史或是人生的宏观角度去观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木下藤吉郎醉心于功名利禄的追逐时,他的确成功地从原来的 “猴子” 渐渐变为木下秀吉、羽柴秀吉,乃至最后的丰臣秀吉、丰国大明神,却慢慢失去了作为一个 “人” 的纯真与赤诚之心。在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上,他变得更加身不由己,更加残忍嗜杀,俨然成为魔鬼的化身。而日吉虽然仍是一名平庸的小兵,却活得落拓不羁、自在随行,曾经有进阶之道,他也有过心动,而那种颇为遗憾的错过,与其说命运弄人,不如说那本就不是为他而准备。“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当护送万菊丸的使命来到他的面前,他变得更加率性而为,表面上为了金钱与藤吉郎对抗,其实质是在与自己较劲,他把以往被命运 “摆了一道” 的怨与悔完全寄托、发泄在这个难得的契机上,像足了一个淘气、任性、不受命运管教的大男孩。直到目睹万福丸被藤吉郎处死之后,即便早有所有预见,却真正触动到了他的内心,终使他决意与所谓 “武士” 虚伪、残忍的行径彻底告别。“树的方向,风决定;人的方向,自己决定。” 当木下藤吉郎越来越不像一个 “人” 的时候,日吉却在保护孩子的过程中,收获了自我的成长。他起先只为逞一时之快,曾经因为孩子的哭闹暴露行踪而嫌弃不断,甚至扬言要杀了孩子。

    到中间被藤吉郎放走后苦思对策,看着万菊丸捉弄蚂蚁,忽然联想到他的哥哥万福丸被处死的一幕,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眼神中透露出的,仿佛是一种拼死也要保护孩子的决心。

    至最后成功脱逃后,像是一个父亲般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本以为婴儿只会吃喝拉撒的简单认知,转变为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孩子的可爱,虽然为了这个孩子,牺牲无数,九死一生,可日吉回首一路走来,一直视人生如儿戏的他,却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真的很开心!”。当最终将万菊万托付给寺庙,十分不忍地挥泪告别之时,他已然从当初的大男孩成长为外表看来勇猛坚定、内心却柔情似水、敢于担当、充满责任感的一名可信赖的男人。从此,万菊丸的人生刚刚开始,而他的人生也将变得有趣。

    如果让我们回到第一话的扉页来看一看,将会发现作者已然在故事的最初预兆着各自命运的结局,三位主人公的正面相非常有意思。双六展露微笑,面对人生,一脸的温柔和善良,故他临终之前幸运地获得了最珍贵的 “爱”;蜻蜓起初明显的吃惊和胆怯,却也在最后成功地找回了失去的勇气与尊严;而日吉,他则是怀抱着婴儿,一副冷眼冷笑的诡异模样,如果说双六和蜻蜓都从命运中有所收获,而他却自信满满,并非向命运索求着什么,只是好像命运曾经捉弄过他,他只是回来要看他的好样。他无欲无求,他不亏欠命运,自然也不再受命运的摆布。所以当故事结尾双六和蜻蜓都 “圆满” 地逝去后,只有日吉完成任务活了下来,他笑着面对命运,终于从他那里扳回一局,这时他仿佛指着命运的鼻梁,悠悠地、毫不客气地说道:“Hey! Asshole ! Now,we are square !”

    其实,我们既可以认为这部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两个日吉的形象,也可以理解为本来就只有一个日吉,而两个人不同的价值观念和命运轨迹,不过是如双子座般所呈现出的一体两面。就连我们的伟大领袖,也曾经说过自己有七分虎气,三分猴气。而木下藤吉郎就是 “日吉” 身上的虎气,他虎虎生威,直从个普普通通的小兵成长为垂名青史的大人物,可在权力的游戏中,如要生存,他就不得就不遵守游戏的规则,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他越来越像个成功的首领、优秀的帝王、不可一世的当权者,却唯独不再像曾经的自己,不再像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 “人”。他是一只老虎,却被命运的牢笼囚禁成高贵的笼中兽,不管在其中如何嘶吼吟啸,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个精致的摆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活力与自由;“足轻”日吉自然就是猴气,如果说 “虎气” 是高贵却而庸俗的混浊之气,那么猴气就是自然、洒脱的纯真之气,当藤吉郎无谓地进行着内心的斗争、度日如年的时候,日吉活得更加简单、快乐、自由自在,相比起丰臣秀吉自己的一语成谶,几十年后得到报应,落得与浅井家同样的结局,日吉在与名利无关的生活中,每天都心无挂碍,”清净贞正以自娱”,在历尽艰辛、无愧本心的完成护送万菊丸的任务之后,他从勇敢的男子汉又摇身成为一个混世的顽童,比起秀吉更像一只猴子,即将开启更为有趣的人生,蹦蹦跳跳去南洋,从此  “返璞归真,则终生不辱矣。”

    ps:在看这部漫画的过程当中,莫名地想到许多年前的一部片子《大兵小将》,由成龙、王力宏主演,特意还去看了一下,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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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战国摇篮曲》——一首摇荡出世相人心的生命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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