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莲子……”后母急促的喊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莲子,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只有不到凌晨四点的光景,昨天说好是五点起床烙翻身饼的,“怎么这么早?是父亲激动等不及了吗?”莲子在心中犯嘀咕,正寻思着,又听到后母声音提高了八个分贝:“莲子、莲子,快点,你爸爸……”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语调有些哽咽,莲子感到不妙,连滚带爬起来,穿了拖鞋推开门就问后母:“阿姨,怎么了?我爸怎么了?”“你快去看看,我害怕……”后母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莲子赶忙推开父亲用马厩改得又矮又小的所谓“房子”的门,里面的灯光昏暗,瞬间莲子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混蛋,最近只顾盖房子,搬家,连一个瓦数大点的灯泡也没给父亲换上……一床破旧的薄薄的棉被盖在父亲瘦弱高大的身躯上,一种不详的预兆笼罩在莲子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父亲跟前,父亲微睁着眼睛,嘴张得老大,吁嘘着想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父亲,父亲的气息只出不进:莲子,爸爸、爸爸不行了,可是,爸爸很放心,相信、相信你们一定会好的,只是,只是你的后母,你们一定要养老送终……她不管怎样,也陪我,陪我到最后……“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你还没住上大房子,今天咱们就要住大房子了……”莲子近乎喊着说,大哥、二哥、三哥和姐姐也都来了,他们都聚在父亲榻前,父亲看着他们,嘴角抽动着便昏睡过去“爸爸、爸爸……”儿女们一起喊着,后母哭得很伤心:老头子、老头子……你咋就留下我一个人,呜呜……只见父亲眉头紧锁,眼睛紧闭,嘴角向上扯着,接着便是长吁一口气,手也随即松懈下来“爸爸、爸爸、老头子、老头子……”父亲再也听不到儿女和后母的呼喊声了,他静静地离开了。后母边哭边说:“你们的父亲对你们很放心,昨天吃了饭,他很高兴,和我聊了你们小时候,有苦有乐,说好在你们都成家立业了,他下去也能和你们的母亲有个交代了。我安顿他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咱们要住大房子了,他也很高兴地睡去了,谁知凌晨三点多他急促的呼吸声惊醒了我,我赶忙起来问他怎么了?他说胸口不舒服,我给他倒了热水,还给他吃了一颗救心丸,就赶紧叫莲子和老三,呜呜……”说着后母又哭起来。
莲子和哥哥们边哭边给父亲穿好了衣服,买棺木、通知亲人……下午四点入殓,亲人们都穿着白衣服,拥挤在这个小院子里,好在左邻右舍的房子,通道都无偿给他们使用,这样宽敞了许多,出殡的日子,莲子跪在父亲的棂前,想起母亲的出殡日,他仅仅六岁,穿梭在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是死亡,而今天又是父亲的葬礼,时隔20年,却是物是人非,从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到理解了生命的内涵,这20年的酸甜苦辣、世事沧桑教会了他太多的东西,也明白了生命不仅是活着还有随之而来的使命,母亲没有完成使命撒手人寰,留下的只有孤独的父亲,还有他们姊妹五个,有时候想,一个人来到世上只是为了延续生命,之后便回归大自然,就如母亲一样,而父亲是接过母亲手中的接力棒,把两个人的责任挑在一个人身上,万般无奈且完成任务,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的任务,为了他的孩子,也为了到了地下有个交代,也许就是这样的精神支撑,让父亲安然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起灵……”随着阴阳先生的号召,跪地的孝子贤孙纷纷站立起来,跟在随行的队伍后面,弟兄几个还有侄儿望女抬起棺木向墓地走去,纸钱在随行人当中飘洒,与白衣白裤辉然相应,倍感凄婉荒凉,弟兄们默默流泪,只有姐姐和莲子哭声格外伤感。
人们来到墓地,莲子看到方圆不足两平米的墓穴,又看看只能装下父亲一人的棺木,鼻子一酸再次留下了眼泪,父亲一生盖了四间房,都给了儿子,到最后自己只能住在马厩改装的矮小的房子,而现在他又住在了连身也不能翻的棺木里……
在莲子心酸回想的空,随行的孝子们已经把棺木放进去,一锹锹土洒落在墓穴和棺木上,渐渐地看不见父亲的棺木,渐渐成为平底,渐渐隆起一个硕大的土堆,土堆上不忘插上引魂幡,就这样,父亲和母亲又在一起了,他们的一生就终结在这个坟墓里,完成了生命链当中的一个环节。
孝子们磕头叩拜后纷纷起身,将孝衣脱下,向家的方向返回,就这样父亲的一生随着棺木的下葬而终结,这就是所谓的盖棺定论,用这个终结来定论一个人的一生是最准确的。
莲子走在最后面,不时地望望渐渐远去的父母亲的坟塚,他们走了,和莲子越来越远,他知道,父母亲将他们的生命链交在了子女的身上,希望他们延续的不仅是生命本身,还有生命中的坚毅与顽强、以及活着的意义。
远处枯树上鸟儿的巢显得孤寂陌落,落在枯树上的几只乌鸦,用几声此起彼伏的凄惨的叫声划破天宇,为父亲的去世添了几分肃穆与寂寥,它真的可以预测人的灾难吗?还是它不好听的声音让人心生厌恶?乌鸦的家在树上,而此时父亲的家在坟墓里,莲子真正的家会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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