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本家,兄弟五人,几十年前父母养不活,就把老四送人了,好在送得不远,就两三里地。这个老四真了得,在那时社会还很封闭的时候就很有远见,到外面学电子技术,回来开了个电器维修部,顺便带着老五跟他学习。老五后来自立门户,也开了个维修部。所谓的维修部,是垃圾堆上一间木板房,四面透风。这老五就是我五叔。那时候我上初中,我父母跟五叔商量,让我住在他那木板房里。因为木板房在垃圾堆上,所以上厕所方便,绕到房子后面解决就行。一到下雨,就要在烂泥地里小心翼翼地寻找下脚的地方,但到了晚上,湿透的鞋子常常让人绝望。
好在我有个好朋友。他个子高高,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唯一不足的是他常说脏话,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友谊。他就住在木板房北边不远处的大院里里,那个大院是个破落的单位,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单位了。我到他家去玩过,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父母好像就是那个单位的人,日子过得很殷实。因为家里就他一个男孩,所以父母很爱他,他过着让我羡慕嫉妒的生活。
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的初中校园只有两排教室六个班,教室西边是几棵东倒西歪的法国梧桐树,然后就是砌得马马虎虎的砖墙,我们常常踩着凸出来的砖爬到围墙上向外看,外面是参差不齐的人家,也没有院墙,门口常常栓着几头牛,或羊等牲口。
学校围墙的西北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弄掉几块砖,逐日扩大,最后人可以从中钻进钻出,于是常有学生钻出去玩。
学校后面是池塘,池塘里的水似乎永远都是满的。池塘那边就是一大块稻田。后来我们学校扩建,池塘成了学校的池塘,稻田上建起了我们的教学楼,这是后话了。
从洞口钻出去的同学沿着西边那条路向北,过了稻田就是一大片坟场,坟场西边是半荒废的油库,油库大门口就是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公路两边种着几排高大的白杨树。春天到来的时候,不知道谁拿了一个望远镜到班里,我们常常站在课桌上,或者爬到学校院墙上向北望。那是一架非常普通的望远镜,不过因为从来没见过,所以带给我们奇妙的体验,它能把遥远的景物拉到眼前。
穿过灌木丛生的坟场,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油菜田。常有女生手拉手到麦田和油菜田里去,沿途还有很多荠菜,紫云英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我的好朋友也常常拉着我,从校门出去,然后往北拐。
我们通常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一个人掌着车把,一个人坐在后座蹬,因为是两个脑子控制,常常配合不好东倒西歪,骑得非常慢,慢得跟步行的女生一样,但我们乐此不疲,因为这样就可以看那些女生了。
骑行了几次之后我就知道了,他喜欢隔壁班那个女生,那是一个长得清秀美丽的女生,名字也很美丽。那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把她当成他的女朋友了,羡慕他的艳福,为他的眼光点赞。但是事实并不像我幻想的那样,他似乎并没有得到那女生的认可,我们只是远远地跟着看着。我那时其实也不懂,只知道跟着傻乐,要是换成现在,我或许就能看到他眼里深深地落寞了。
现在想来也很奇怪,他的家庭,他的个头,他英俊的脸庞,白皙的皮肤,开朗的性格,怎么可能吸引不了那个女生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那女生却又远远地躲避着,也从来想不到这种问题,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表自过,我只知道跟着傻乐。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校园围墙那个洞口被封住了,女生们失去了到野外的兴趣,我们便不再骑自行车在公路上东倒西歪地傻乐,只是他的思念还在疯长。
很快我们重新分了班级,我们我分开了,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女生,一个娇小可爱,时而沉静时而疯癫的女生,从此成了我一生的痛。
我也与那个朋友渐行渐远,后来就没有了交集,只是后来听说他他在街上卖猪肉。某一年因为与人发生矛盾,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他和发生矛盾的那个人都丢掉了宝贵的生命。
不知道他杀猪卖肉的那些年,心头是不是还浮现曾经喜欢的那个女生,不知道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会不会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去重温那段美好的感情,不知道他死的那一刻,是不是还念叨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昨天因事回到旧时的校园,虽然校园大了很多,班级多了很多,旧时的模样也不大看得出来了,只有大门口还残留着几颗梧桐树,我仿佛又看见我和那个同学骑自行车的样子,仿佛又看见我喜欢的那个她抱着书走在校园的背影,只是那和她,现在在干啥呢?还能忆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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