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老师
何帆大局观
2017-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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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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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转述师:于浩丨
大局观预热
对你的人生影响最大的老师是谁?为什么你会受到他或她的影响?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修炼大局观,不妨自己先花半分钟思考一下这些问题,再看本文。
我们最初的人生道路是迷茫的,仿佛天未破晓,夜仍深沉,我们在黑黢黢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鞋子和袜子都被露水打湿了。如果我们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遇到好的老师,就会如同一道亮光划破黑暗,顿时让我们看清前进的方向。
我的成长,得益于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遇到的两位老师。
第一位老师是我的硕士生导师张宇燕教授。我是张老师带的第一届硕士,那时他30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跟他去开会,他略带夸耀地把我介绍给在座的各位大佬:茅于轼老师、樊纲老师、盛洪老师,等等,大家都大吃一惊:“宇燕,你都已经带学生了?”
张宇燕老师以读书广博著称。刚进所的时候,张老师和其他老师在办公室里聊天,我在一旁静静地听。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泡图书馆,自以为读书不少,但张老师他们谈论的学者和著作,我居然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才是山外有山啊。从此我不敢再夸口自己读书多。
我让张老师给我开个书单,他从桌子上拿过来一张纸,随手给我列了几十种书,有经济学,也有科学哲学、历史、政治学等。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他推荐的第一本书是《老子》。
张老师对学术的热爱能够感染他身边的人。那时,他每周都到研究生院给学生上课,讲完课就到我们的宿舍,跟我们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学问。从下课聊到吃晚饭,吃完晚饭接着聊,一直聊到半夜一两点钟。我送他出去,研究生院的大门都已经锁上了,我得把门卫叫醒,告诉他我们有老师要回家,请把门打开。那个门卫睡得迷迷糊糊的,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张老师,估计心里在想:哪有老师这么晚不回家的。
张老师无书不读,思考的都是大问题。他最喜欢的经济学家是曼瑟•奥尔森,奥尔森也是那种不屑于研究枝末问题的学者,他曾经说,在寻找研究题目的时候,要像猎豹捕获羚羊那样,直接找到颈动脉。
张老师读完科斯的《企业的性质》,突然有了灵感,和我一起写了《国有企业的性质》。后来,张老师又对财政问题着了迷。我们一起写了一篇《由财政压力导致的制度变迁》。我26岁的时候写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为市场经济立宪:当代中国的财政问题》,书中的基本思想,都是受张老师的启发。
张老师跟我们聊天的时候,曾经若有所思地说:“即使没有任何报酬,我也会选择读书和做学问。现在还有人给我发工资、给我分房,供着我读书、做学问,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遇见张老师之前,我有很多患得患失的世俗杂念:学什么才能找到个好工作啊?要是只会读书,赚不到钱,可该怎么办?张老师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最值得过的一生,就是追随你内心的兴趣,做你想做的事情。
第二位老师是余永定老师。我读硕士的时候就跟着余老师学习宏观经济学,听了一回,没有完全听懂,到读博士的时候,又听了一回,才有点开窍。我考你们的宏观经济学里,总需求曲线为什么朝下,就是老余考我的题目。很遗憾,我当时答错了。
余老师是一位传奇人物。他初中毕业于北京四中,之后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他曾经在北京重型机械制造厂当过十年工人,后来是以同等学历,被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从社会上招进来的。1989年,余老师到了牛津大学,先做访问学者,然后留下来读硕士和博士。当他最后获得牛津大学Nuffield学院博士学位的时候,已经46岁了。其实,余老师从1975年就开始学习经济学。我在他1976年的读书笔记中找到了拉姆齐模型。
余老师的身上有一种非常难见到的传统士大夫的风骨。我要这么说他本人估计会不同意,余老师对中国传统文化评价甚低,他更推崇科学精神。但他的为人处事,却能处处彰显出中国儒家的君子之风。“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余老师对学术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追求,他对我写的随笔、散文是看不上的,但他也读我的文章,偶尔还表扬我一下,搞得我受什么若什么的。
余老师经常出入中南海,但他很少在外边张扬。你们听到的所谓“中南海智囊”,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余老师的特点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从不曲意逢迎,所以也赢得了领导们的敬重。
他也从不膜拜所谓的国际权威。有一次,获得过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蒙代尔教授曾经要到我们所里作报告,并接受所里荣誉研究员的称号。我们所科研处的一个小姑娘负责和蒙代尔的一位中国助手联络。那位助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一封邮件,说蒙代尔访问你们所,将是你们的光荣,你们要准备花些钱好好招待云云。小姑娘拿不准是什么意思,去问余老师。余老师看了,气坏了,当即回了封信说:是的,蒙代尔来是我们的荣幸,但是蒙代尔能够来我们所也是他的荣幸,如果蒙代尔教授觉得来这里掉价,他爱去哪里悉听尊便。结果那个助手慌忙回信道歉。这又让余老师着实得意了一回。
根据我的观察,很多英语学得好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洋奴心理,他们一讲起英语便觉得自己在心理上更亲近那些讲英语的洋人,和自己的同胞倒有几分隔阂。
余老师是一个喜欢拿英语跟外国人吵架的异数,而且他跟外国人吵架的时候,英语讲得比平时更好,甚至比他讲中国话都流畅,那种绵里藏针、嬉笑怒骂、滴水不漏、一语双关的吵架堪称经典,听得我倍觉淋漓痛快。我很羡慕地跟余老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出来您这样好的英语,也去跟外国人吵架。他毫不谦虚地说,这不仅是因为语言学得好,还是因为人格上有自尊和自信。
我跟着余老师学习了宏观经济学,但更重要的是,我从他那里学到了怎样做人。余老师曾经跟我说,即使整个世界都在堕落,你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道德水平,并尽可能地创造出一个适宜的小环境。这对我来说极具震撼。凡是在我有所懈怠、有所犹豫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余老师的话。以我自己的体会而言,余老师的教导告诉我们:人的一生要过有原则的生活,要在不断的自我完善中找到快乐。
为什么要这样呢?人要过有原则的生活,并不是为了追求虚幻的崇高。有原则的生活之所以值得追求,恰恰是因为它能改善我们的日常生活。一个有原则的人会生活得更加平和,他会更加从容。一个以原则为中心的人在心理和身体上都会变得更健康,他们更有安全感和信心,更容易和别人合作,更愿意积极进取,也更容易成功。
对于每个人的成长来说,在关键的时刻遇到关键的导师,是非常重要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你看到了什么是值得追求的人生,你看到了什么才是“大写的人”,才会从内心里激发起自己积极向上的潜能。这样的导师,不是一般的老师,在英文中,他们被称为“mentor”。你能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你曾经遇到过什么样的榜样很有关系。
大局观修炼
我的这两位老师教导我的道理,其实在书本上都能找得到。为什么从书本上学习,总是无法触动心灵,非要有个榜样,才能让我们下定决心去追随呢?人格的魅力究竟是怎样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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